通讯塔顶层的设备间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蓄电池供电的灯泡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以及林海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老默已经下楼，留下满腹疑云和一线生机。
林海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这部重新获得电量的加密手机上。屏幕亮着，熟悉的加密界面等待着他输入密码。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快速而准确地输入了那串由沈峰设定的、复杂且定期更换的字符。
界面解锁。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他立刻点开信息收件箱——空的。已发送信息——只有他发给沈峰的最后那条【坐标已获。身份可能暴露。请求指示。】。通讯记录——一片空白。
沈峰没有回复任何文字信息。
但他尝试过联系！老默听到了手机的响声，提到了“坚持”、“信号”、“坐标”这几个词。那很可能是某种加密语音留言的片段，因为信号极差而无法完整接收和存储。
林海不死心，点开了手机内置的一个极其隐蔽的、用于紧急情况下传输短数据的特殊日志模块。这个模块有时会自动记录一些无法完整接收的、高优先级信号的元数据或碎片。
日志里，果然有一条记录！时间戳是他昏迷后不久。
【信号强度：极低。协议：‘深蓝’脉冲。状态：接收失败。数据碎片（16进制）： 0xA1 3F 7c ** 0xE9 0b ** 0x**4d ……（后续数据严重丢失）】
“深蓝”脉冲！这是沈峰与他约定的最高紧急等级的联络协议，只有在万分危急、且需要传递极其重要但简短的指令时才会使用！通常，这种脉冲信号会包含一个经过特殊加密的坐标或行动代码。
但现在，数据严重丢失，只剩下几段无法直接解读的十六进制码。
坐标……老默听到的“坐标”一词，印证了这一点。沈峰在试图给他一个新的坐标！
必须解析出这个坐标！
林海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右肩的抽痛，盘膝坐在地上，将手机放在膝头，大脑飞速运转。他回忆着“深蓝”协议的解密流程，那需要一套复杂的算法和一个每次通信都会变化的动态密钥。密钥的种子，通常基于上次成功通信的时间、地点以及一个只有他和沈峰知道的密语生成。
上一次成功通信……是在逃离渔市，前往边境废墟之前！沈峰指示他去“渔市”找“老鬼”。时间和地点信息他有，但那个密语……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当时沈峰的信息末尾，似乎有一串看似随机的字符，被他当作校验码忽略了……是了！【…谨慎。】后面的那串字符！
他立刻调出那条历史信息，找到了那串字符：【V7#kqp！】
就是它！
有了种子，他立刻在手机上一个隐藏的计算程序中输入参数，开始根据“深蓝”协议的规则，逆向推导解密密钥。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尤其是在他目前的状态下。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设备间里这盏孤灯和手机屏幕的光芒，映照着他苍白而专注的脸。
老默中途上来过一次，沉默地放下一些干粮和清水，看了一眼沉浸在世界里的林海，没有打扰，又默默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海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亮！
计算完成了！他得到了一个临时密钥！
他立刻将这个密钥输入解密程序，对准了日志里那几段残破的十六进制数据碎片。
屏幕闪烁，进度条缓慢移动。由于数据丢失严重，解密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很可能得到一堆乱码，或者……一个同样残缺的坐标。
终于，进度条走完。屏幕上显示了解密结果——并非完整的坐标，而是两个同样残缺的数值：
【纬度碎片： N 2?° 4 .??】
【经度碎片：E 1??° ?7 .?5】
问号代表无法还原的数据位。纬度缺了分位的十位数和所有秒数，经度更是缺少了度的百位数、分的个位数和秒的十分位。
这像是一个被撕掉大半的藏宝图，只剩下几个模糊的提示。
N 2?° … 大概率是北纬20多度。E 1??° … 东经100多度。这个范围，依然涵盖了包括他现在所处位置在内的大片东南亚区域！
太模糊了！根本无法精确定位！
林海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眩晕。希望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沈峰冒着风险，动用最高紧急协议，想要传递的，就是这个模糊至极的地点吗？那里有什么？是新的安全屋？是接应人员？还是……另一个如同边境工业区那样的关键节点？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残缺的数值，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规律，或者与自己已知的信息进行交叉比对。他想起了阿娣留下的坐标，想起了老鬼指引的芒街，想起了阮文秀提到的“卡兹莫”……但都无法与眼前这残缺的信息直接对应。
N 2?° 4 … E 1??° ?7 …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沈峰是否预料到信号可能不佳，数据会丢失？他是否在坐标中嵌入了某种容错机制，或者……这个坐标本身，需要结合其他信息才能解读？
比如……结合阿娣留下的银色盒子里的数据？或者，结合老默这个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楼梯口。这个神秘的老默，他知道“那边”的事情，他救了自己，他听到了“坐标”这个词……他会不会就是这残缺坐标的“另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直寂静的塔外，远处山岭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隐约的、不同于风声或兽吼的声响——是引擎的轰鸣！而且不止一辆！声音由远及近，正朝着通讯塔的方向而来！
林海脸色骤变！
老默也如同鬼魅般迅速出现在楼梯口，他的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睛看向林海，沉声道：“他们找来了。比你预想的快。”
林海瞬间明白，“他们”指的是谁！是“毒蛇”？还是“普罗米修斯”更直接的力量？
没有时间了！
他一把抓起所有东西——手机、银色盒子、钥匙、潜水刀，挣扎着站起身，看向老默：“从哪走？”
老默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设备间一个布满锈迹的配电箱后面，用力一推，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极其隐蔽的小铁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延伸的、漆黑狭窄的应急维修通道。
“下去，一直走，能通到山谷另一头。”老默语速极快，“出去后，往北偏西方向走，找一个叫‘野人沟’的地方，那里暂时安全。”
北偏西！林海心中一动，这似乎与那个残缺坐标的模糊方向有某种契合！
“你呢？”林海问道。
“我？”老默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淡然与决绝的表情，“这座塔，我守了十几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快走！”
引擎声已经非常清晰，甚至能听到车辆碾过碎石停下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
林海不再犹豫，深深看了老默一眼，将他的容貌和“野人沟”这个名字刻在心里，然后一头钻进了那漆黑的应急通道。
铁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几乎就在同时，塔楼下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和呵斥声。
林海在绝对的黑暗中，沿着陡峭湿滑的金属梯快速向下，怀中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又自动亮了起来，微弱的光芒映亮前路，屏幕上那残缺的坐标碎片，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他。
断码坐标，生死时速。新的逃亡，在追兵破门的巨响中，再次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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