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静止的帷幕,而是流动的、具有压迫感的实体。地下甬道狭窄逼仄,林海必须时刻弯着腰,脊背几乎擦着湿漉漉、长满滑腻苔藓的顶壁。脚下是冰冷的积水,深浅不一,时而没过脚踝,时而及至小腿,每一次抬脚都带起哗啦的水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方向感,唯有怀中那加密手机急促闪烁的红光,是唯一的方向标。他只能依靠那一点微光判断脚下,依靠脸颊感受到的、从前方吹来的微弱气流,确认前进的方向。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水腥、淤泥腐烂和某种矿物质的味道,吸入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涩感。右肩的伤口在阴冷和积水的浸泡下,已经麻木,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骨髓的寒意正不断蔓延开来,让他牙齿忍不住微微打颤。
他不知道这条暗河般的甬道通向哪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忠实地记录着流逝。饥饿和干渴如同附骨之疽,虽然脚下就是水,但那浑浊不堪的液体他绝不敢轻易尝试。
不知何时起,耳边开始出现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起初以为是极度疲惫下的幻觉,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待机时发出的低频噪音?
他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不是幻觉!那声音确实存在,而且……似乎是从他紧握的手机里传来的?!
他立刻将手机举到眼前,那急促闪烁的红光似乎……频率变快了一丝?不,不仅仅是频率,那嗡鸣声也确确实实来自这部一直黑屏、电量耗尽的设备!
难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在给它提供微弱的能量?或者是……某种特定的信号环境,激活了它的某种深层模式?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疲惫感都被驱散了几分。他尝试着按下开机键。
屏幕依旧漆黑。
但侧面的红色指示灯,在几次更加急促的闪烁后,突然——熄灭了!
林海的心猛地一沉!最后的希望也……
然而,就在红光熄灭的下一秒,手机屏幕,竟然极其微弱地、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不是正常的开机画面,而是一片布满雪花和干扰条纹的、极其暗淡的光晕!屏幕中央,几个残缺不全、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字符艰难地显示出来:
【…号…持…信…】
后面是彻底的花屏和扭曲的线条。
尽管信息残缺到几乎无法辨认,但林海的心脏依旧狂跳起来!信号!这里有微弱的信号!虽然无法传递完整信息,但至少证明,这部手机并非完全瘫痪,它仍然在尝试与外界建立联系!沈峰可能一直在尝试联系他!
“坚持信号”?是让他坚持住,保持信号吗?
他紧紧攥住手机,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屏幕仅仅亮了不到五秒钟,便再次彻底黑了下去,连那低频的嗡鸣声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极度渴望下产生的幻觉。
但指尖残留的、屏幕点亮时那微弱的温热感,告诉他那是真实的!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未曾真正熄灭。
他不再停留,沿着暗河,更加坚定地向前走去。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依旧,但一股新的力量从心底滋生。他必须走出去,走到信号足够强的地方,走到能搞清楚这一切的地方!
脚下的水路似乎逐渐变得平缓,水位也在下降。前方,那一直引导他的微弱气流,似乎变得强劲了一些,风中带来的不再是纯粹的腐朽气息,而是隐约夹杂着一丝……草木的清新?
有出口!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向前冲。甬道在这里开始向上倾斜,顶壁也逐渐升高。远处,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晕!
是自然光!
林海心中狂喜,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那光晕奔去。
光线越来越强,刺得他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眼睛一阵酸涩流泪。他眯起眼睛,看到甬道的尽头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灌木半遮掩的洞口,外面正是黎明时分,天光未大亮,但足以看清周围模糊的轮廓。
他拨开纠缠的藤蔓,艰难地钻出洞口。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要将地底所有的污浊都置换出去。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偏僻的山谷底部,四周是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丛林,远处隐约有鸟鸣传来。芒街的喧嚣和混乱,已经被彻底甩在了身后。
他成功了!他逃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立刻检查自身:浑身湿透,沾满泥污,伤口在寒冷中隐隐作痛,体力也濒临耗尽。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并尝试给手机充电。
他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星辰和远处山峦的轮廓,大致判断出北方——那是阮文秀提到的,通往“卡兹莫”集市的方向吗?他不能确定,但留在原地同样危险。
他将依旧冰冷的加密手机小心翼翼藏好,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物,迈开虚浮的脚步,向着山谷上方,向着未知的前路,艰难跋涉。
晨曦刺破云层,将他孤独而执拗的身影,拉得很长。
暗河已成过去,但微光指引的道路,依旧漫长而凶险。怀中的秘密,和那部耗尽能量却带来一丝希望的手机,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全部动力。
新的亡命之旅,在这荒芜的边境山野,再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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