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光芒熄灭，铜镜归于沉寂，车间内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骤然消散，只留下劫后余生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谜团。月光依旧冰冷地透过屋顶的破洞，照亮了地面上那黯淡的、仿佛失去生命的暗红色法阵，以及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织梦者”们。
李长乐和周胖子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牢牢锁定在那个因仪式被破而遭受反噬、踉跄后退的“导师”身上。
兜帽长袍遮掩了他的面容和此刻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身形和压抑的喘息，暴露了他绝非毫发无伤。
“结束了。”周胖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再次举枪，这一次稳稳地瞄准了“导师”的躯干中心，“把你那该死的兜帽摘下来！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哪个阴沟里的老鼠在装神弄鬼！”
李长乐没有说话，但他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精神压力如同潮水般向前蔓延，与周胖子的物理威胁形成夹击之势。他的意识依旧高度集中，防备着对方可能狗急跳墙的最后一搏。
“导师”沉默了片刻，那诡异的电子合成音没有再响起。他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仪式被破，最大的依仗消失，面对一个意志坚定的前“破壁人”精锐和一个手段诡异的“观测者”学徒，硬拼几乎没有胜算。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他缓缓地、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抬起了隐藏在袍袖中的手。
那双手，出乎意料的，并非想象中的枯槁或布满皱纹，反而显得修长、白皙，甚至……有些熟悉？
李长乐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只手，慢慢地，抓住了兜帽的边缘。
周胖子持枪的手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如鹰。
然后，兜帽被猛地向后掀开！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胖子脸上的凶狠和警惕瞬间僵住，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你……？！”
就连一向冷静的李长乐，也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呼吸一滞，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惊！
那是一张他们都无比熟悉的脸庞！
清秀中带着一丝混血立体感的轮廓，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却沉静如深潭，甚至带着一丝未散的疯狂与偏执，紧抿的嘴唇失去了往日的血色。黑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卡……卡米拉？！”周胖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形，“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在格陵兰……你……你没死？！”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操控“织梦”、利用他人悲伤、自称“导师”的“破碎之眼”余孽，赫然正是他们在格陵兰行动中失踪的同伴，那位才华横溢、精通神秘学与信息技术的黑客——卡米拉·李！
李长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格陵兰冰原下的爆炸，罗曼诺夫的背叛，卡米拉在最后时刻试图阻止罗曼诺夫而消失在一片混乱的能量闪光中……他们都以为她凶多吉少，甚至已经罹难。
可现在，她不仅活着，还以这样一种截然对立、令人不寒而栗的身份，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卡米拉看着两人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复杂、带着苦涩、嘲讽和一丝疯狂的笑意。那熟悉的嗓音终于不再经过电子合成，带着真实的沙哑和疲惫响起：
“好久不见……胖子，还有……长乐。看到我还活着，很意外吗？”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胖子几乎是咆哮着上前一步，枪口却不由自主地垂下了一些，眼前之人的身份让他无法再像对待敌人那样毫不犹豫，“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破碎之眼’？！你知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罗曼诺夫那个杂碎……”
“罗曼诺夫？”卡米拉嗤笑一声，打断了周胖子，眼神中充满了冰冷的恨意，“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一个可悲的叛徒。他根本不明白‘破碎之眼’真正的追求，也不明白‘源点’背后真正的……真相。”
她的目光转向李长乐，那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悸：“李长乐，格陵兰的那场爆炸，那股能量……它不仅没有杀死我，反而让我‘看’到了更多。我看到了‘破碎之眼’古老卷籍中记载的碎片，感受到了那些沉睡在维度间隙中的低语……我明白了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在真正的‘伟大存在’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和可笑。”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狂热，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清醒：“‘织梦’并非欺骗，长乐。它是一种筛选，一种引导。只有经历过极致情感淬炼的灵魂，才有资格触碰更深层的真实，才能为‘苏醒’贡献力量。这些人的悲伤……他们的执念……并非被浪费，而是被升华！”
“放你娘的狗屁！”周胖子怒不可遏，“你看看他们！”他指着地上那些昏迷不醒、形销骨立的“织梦者”，“这就是你说的升华？把人吸干变成活死人？！”
卡米拉冷漠地扫了一眼那些昏迷者：“脆弱者自然会被淘汰。他们的精神能量，能帮助稳固通道，让更强大的意识得以窥见真实。这是必要的代价。”
李长乐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沉声问道：“卡米拉，格陵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救了你？还是……你主动找到了‘破碎之眼’的残余势力？”
卡米拉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李长乐身上，眼神闪烁：“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找到了真正的道路。长乐，你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你和我们是一类人。你的意识……你身上残留的碎片……你注定不该站在那些墨守成规的‘观测者’一边。加入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揭开这个宇宙最终的秘密，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只知道愚蠢地‘维护平衡’！”
她向李长乐伸出了手，语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来吧，长乐。忘记过去的身份，拥抱真正的未来。‘破碎之眼’能给你的，远比‘观测者’更多！”
周胖子紧张地看向李长乐，生怕他被这疯女人的话语动摇。
李长乐看着卡米拉伸出的手，又看向她那双曾经熟悉、如今却充满陌生狂热的眼睛，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卡米拉，你错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力量的获取，不该建立在践踏他人情感和生命的基础上。‘观测者’或许有其规则，但至少，他们懂得敬畏。而你所谓的‘真实’和‘升华’，不过是走向毁灭的疯狂。”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回头吧，卡米拉。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关于‘破碎之眼’真正的计划。”
卡米拉脸上的期待和蛊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拒绝后的冰冷与失望，甚至是一丝……被触及痛处的恼怒？
“情分？”她冷笑一声，收回手，“格陵兰的爆炸早就把一切都炸碎了。既然你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双手猛地结出一个诡异的手印，口中急速念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音节！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危险的精神力量开始在她周身汇聚！
“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话音未落，她身影一晃，竟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地面上那原本黯淡的法阵，有几个关键的符文竟再次微弱地亮起，虽然远不如之前，却足以干扰周胖子的瞄准，并制造出小范围的精神干扰！
“她想跑！”周胖子反应过来，立刻开枪射击！
但子弹再次被那微弱力场影响，擦着卡米拉的身侧飞过，打在后面的机器上。
李长乐也瞬间出手，精神冲击如同利箭射向卡米拉！
然而，卡米拉对精神攻击似乎有着极高的抗性，她只是身形微微一滞，便借助车间内复杂的地形和废弃机器的掩护，迅速消失在更深处的阴影中，只留下她带着恨意与决绝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李长乐！周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当‘沉睡之神’真正苏醒之时，你们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
车间内，只剩下李长乐和周胖子，以及一地的昏迷者和一个被破坏的仪式现场。
两人站在原地，望着卡米拉消失的方向，心情都无比沉重。
敌人的身份出乎意料，往日的同伴如今却成了走上歧路的敌人，这比面对一个纯粹的陌生人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妈的……怎么会是她……”周胖子颓然放下枪，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生锈的机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长乐沉默着，走到那面已经失去光泽的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凝重而复杂的倒影。
卡米拉的现身，不仅没有让谜团清晰，反而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破碎之眼”的计划显然比他们想象的更深，而卡米拉的变化，也预示着未来他们将面对更加复杂和棘手的局面。
夜的深处，隐藏的危机，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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