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第三机械厂坐落在S市西郊一片近乎被遗忘的荒地上。锈迹斑斑的厂区铁丝网大多已经破损倾倒，荒草蔓延，几乎吞噬了通往内部的道路。巨大的厂房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骨架，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机油的腻味，以及植物腐烂的淡淡腥气。
李长乐和周胖子将车停在远处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后面，徒步接近。两人都换上了深色的运动服，动作轻捷，如同融入夜色的猎食者。
“蓝图显示，主车间在厂区最深处。”周胖子压低声音，透过夜视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外围有几个小的仓库和办公楼，但根据林晓的描述和能量残留的可能性，目标就在主车间。”
李长乐微微点头，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前延伸。与美术馆那种相对集中的、由单件“异常物”散发的精神污染不同，这里的“异常感”更加弥散，如同一种低频率的背景噪音，萦绕在整个厂区上空，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命的注视感。
“有微弱的‘源点’波动，很杂乱，像是多个微弱信号的聚合。”李长乐轻声说，眉头微蹙，“而且……有种被什么东西‘看着’的感觉，无处不在。”
周胖子调整了一下耳麦：“我这边侦测设备也有反应，环境电磁场异常，有几个特定的频段被放大了。像是某种……大型的信号放大器或者接收器在工作。”他指了指主车间的方向，“源头在那里。”
两人没有选择直接从正门进入，而是沿着厂区边缘破损的铁丝网，找到一个缺口，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脚下是碎石、废铁和及膝的荒草，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
厂区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和庞大。废弃的行车横亘在头顶，如同僵死的钢铁蜈蚣；巨大的、看不清用途的机器设备散落在各处，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铁锈，像是史前巨兽的残骸。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但在这死寂之下，又仿佛能听到某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低语。
他们穿过一片堆满废弃模具的空地，靠近了主车间。车间的墙壁是斑驳的红砖，许多窗户的玻璃早已破碎，如同空洞的眼窝。巨大的铁门有一扇已经扭曲变形，半开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是这里了。”周胖子在门口蹲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设备，贴在门框上，“微型震动传感器，有人靠近会报警。”
李长乐则凝神感知着门内的气息。那股杂乱的“源点”波动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同时还夹杂着更加浓郁的精神污染——悲伤、迷茫、执念，与林晓身上的如出一辙，但更加驳杂、混乱，仿佛无数个破碎的梦境在此地交织、发酵。
“小心，里面的精神污染很强。”李长乐提醒道，同时调动自身的精神力量，在意识外围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这是“守夜人”教导的基础技巧，用于抵御低强度的精神侵蚀。
周胖子点了点头，从腿侧抽出手枪，检查了一下消音器，率先侧身闪入了半开的铁门。李长乐紧随其后。
车间内部的空间极其广阔，高度足有十几米，足以容纳大型机械设备。月光从破损的屋顶和窗户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勾勒出车间内巨大、沉默的机器阴影，营造出一种哥特式教堂般的诡异与肃穆。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车间中央，那片被清空的地面。
正如林晓所描述，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法阵被绘制在地面上。暗红色的颜料（林晓所说的混合了铁锈和香料？）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干涸血液的色泽。法阵的核心图案确实像一只巨大的、多重同心圆构成的眼睛，但瞳孔的位置被更加复杂的几何符号和难以理解的文字所占据，线条扭曲盘绕，延伸至整个法阵，散发出令人不安的韵律。
法阵的中央，果然有一个低矮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几件物品：几片边缘参差不齐的画布碎片，依稀能看出属于《众生之眸》那种风格的眼睛局部；几件骨质或石质的古老祭器，形状怪异，刻满了密文；以及一面直径约半米的、边缘有着绿色铜锈的古老铜镜。
此刻，那面铜镜正对着从屋顶破洞投下的一束月光，镜面并非反射现实，而是呈现出一种浑浊的、仿佛水波荡漾的模糊景象，隐隐有扭曲的人影在其中晃动。
法阵周围，散布着七八个蒲团。其中几个蒲团上，竟然还坐着人！
他们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低着头，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对着法阵中心顶礼膜拜。他们身上散发着与林晓相似，但更加微弱、更加麻木的精神波动，像是被抽干了大部分情感和活力，只剩下空壳。
“还有‘电池’在运作……”周胖子低声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车间，枪口警惕地指向可能藏匿敌人的阴影角落。
李长乐的感知则更多地集中在那个法阵和石台物品上。他能清晰地“看到”，一丝丝微弱的精神能量，正从那些呆坐的人身上被抽离，如同受到引力作用的涓流，汇入地面的法阵。法阵的暗红色线条在感知中微微发亮，将这些杂乱的能量进行某种程度的“梳理”和“放大”，最终注入中央的石台，尤其是那面诡异的铜镜之中。
铜镜仿佛一个能量转换器或发射器，将汇聚而来的精神能量，以一种独特的、带着强烈“织梦”特性的波动，持续地、低强度地向外扩散。
“这个法阵……不仅在抽取这些人的精神力量，还在持续放大和播撒‘织梦’的信号……”李长乐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它在主动制造和维持‘都市梦境’的异常区域！范围可能覆盖整个西郊，甚至更远！”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仿佛吟诵般的电子合成音，从车间深处一个高大的废弃机床后面传来：
“窥探者……你们不该来到这里……打扰神圣的‘织梦’……”
声音空洞而诡异，在巨大的车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周胖子瞬间调转枪口，指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李长乐也凝神望去，意识力量如同探针般延伸过去。
一个穿着深灰色兜帽长袍的身影，缓缓从机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兜帽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下巴的轮廓。他的身形不高，略显瘦削，双手隐藏在袍袖之中。
正是林晓口中的“导师”！
“装神弄鬼！”周胖子冷喝一声，“‘破碎之眼’的余孽？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余孽？”“导师”的电子合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波动，“不，我们是在执行伟大的‘苏醒’仪式。凡人的悲伤与执念，是唤醒‘沉睡之神’最美妙的祭品……而‘织梦’，不过是收集这些珍贵能量的网。”
他的目光（如果兜帽下有目光的话）似乎越过了周胖子，落在了李长乐身上，电子音调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哦？一位……特殊的客人。你的意识……如此明亮，如此独特……比这些庸碌的‘电池’强太多了……如果能将你置于法阵核心，‘织梦’的效率将提升数倍……或许，能真正触及‘祂’的领域……”
话语中的贪婪与恶意，毫不掩饰。
李长乐心中一凛，对方显然感知到了他不同于常人的精神特质。
周胖子上前一步，挡在李长乐身前，枪口稳稳对准“导师”：“做你妈的梦！小子，看来谈判破裂了。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请’你走？”
“导师”发出了一阵低沉扭曲的电子笑声，仿佛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无知者无畏……既然你们主动送上门，成为仪式的一部分吧！”
他隐藏在袍袖中的手猛地抬起——手中握着的，并非武器，而是一个刻满了符文的黑色骨片！
随着骨片的举起，整个车间中央的法阵，那些暗红色的线条骤然亮起妖异的红光！同时，那面原本只是浑浊荡漾的铜镜，镜面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扭曲的光芒！
“小心！”李长乐厉声警告。
一股强大而混乱的精神冲击，混合着被法阵强行放大的悲伤、恐惧与执念，如同无形的海啸，朝着李长乐和周胖子席卷而来！
车间内，那些呆坐的“织梦者”们，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呻吟，仿佛他们残存的意识也被这股力量彻底点燃、搅碎！
战斗，在废弃工厂的深处，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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