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的伤在冰敷和充分休息后，没有影响后续的演出。凌玥的表现依旧无可指摘，甚至因为那次隐忍，她在王嘉尔眼中“可靠”的标签被烙得更深。
巡演暂告段落，团队回到基地城市，获得短暂休整。但王嘉尔的工作节奏并未放缓，他的时间被录音、创作会议、品牌活动切割填满。
凌玥保持着她的习惯，深夜的练习室是属于她的领地。将白日的喧嚣与指令清零，在绝对的安静中，用身体与记忆里的节拍对话，梳理每一个动作的纹理。这不仅是维持技艺，更是她独有的冥想方式。
今夜，她练习的是王嘉尔一首尚未正式发布、但内部排练过的新歌。这首歌的节奏极其诡异，切分音像是心跳紊乱的摩斯密码，对舞者的乐感和身体控制力是顶级考验。她关掉音乐，纯粹依靠肌肉记忆和内心的律动，反复打磨其中一段快速停顿接爆发式延伸的复杂衔接。
汗水沿着额角滑下，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她全神贯注，甚至没听到练习室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直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寂静。
“不放音乐？”
凌玥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在胸腔里重重敲击了一下。她转过身。
王嘉尔靠在门框上，穿着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有血丝，像是刚从某个创作泥潭中挣扎出来。他手里拿着一瓶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好奇，以及……某种找到同类般的探究。
“boss。”凌玥迅速收敛情绪，恢复平静。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叫我Jackson就行，现在没镜头。”他摆摆手，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音响，“你在练《幻》？”
《幻》，是那首未发布新歌的名字。
“嗯。熟悉节奏。”凌玥言简意赅。
王嘉尔走到她刚才练习的位置附近，低头看着地板上被她汗水微微浸湿的那一小块痕迹，然后抬头，视线锐利：“不放音乐，怎么抓准那些切分？靠猜？”
“不是猜。”凌玥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稳，“是听。听留在身体里的回声，听肌肉记忆本身的振动频率。”
这个回答，让王嘉尔眼底闪过一丝极亮的光。他沉默了两秒，忽然向前一步，距离被拉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热意。
“刚才那个延伸，你处理得和编舞不一样。”他指的是她独自练习时调整的那个爆发式延伸，“为什么？”
“原编排的发力是向外的，炸裂，但我觉得这首歌的内核是挣扎，是向内的撕裂感。”凌玥没有回避，直接说出自己的理解，“所以我把力量收了一点，在延伸的尽头加入一个细微的颤抖，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她一边说，一边用极小的幅度重新演示了那个修改后的动作核心。
王嘉尔紧紧盯着她的身体，盯着那看似微小却彻底改变动作语汇的颤抖。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没有人这样解读过他的音乐。编舞师考虑的是视觉效果和难度，团队考虑的是执行和配合。只有她，这个沉默的舞者，在用身体“阅读”他藏在复杂节奏下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清晰言说的情绪。
“Show me.”（做给我看。）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从bridge那段开始，你理解的版本。”
没有音乐。空旷的练习室里，只有顶灯投下清冷的光。
凌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数秒后，她动了。
不是完整的舞蹈，而是那段bridge的分解。她的身体成了乐器，每一个pop不是机械的震动，而是情绪的电击；每一个wave不是流畅的过渡，而是思绪的绵延。她把那种内敛的、近乎自毁式的挣扎，用紧绷到极致的肌肉线条和骤然松弛的无力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在那个修改后的延伸动作，结尾处那个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灵魂脱力前的最后一丝战栗。
当她停下，微微喘息着看向他时，发现王嘉尔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像是燃着的暗火。
他没有说话，忽然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下一刻，那首《幻》未混音的原始demo如同潮水般涌出，填满了整个空间。复杂的电子音效、沉重的底鼓、扭曲的人声采样……比排练时的版本更原始，更赤裸，更接近他创作时的内心风暴。
“Again.”（再来。）他说，目光如同锁链，将她牢牢锁住。
这一次，凌玥在音乐中再次舞动。她的身体与这原始的声浪彻底融合，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从音轨中自然生长出来。她不再是演绎者，而是这音乐本身的一部分。
王嘉尔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疲惫似乎被某种兴奋取代，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节奏，眼神越来越亮。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
练习室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王嘉尔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沾染的细微湿气。他低下头，目光深沉地攫住她。
“明天下午，来我的工作室。”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决定性的重量，不再是商量，而是告知，“带上你的‘理解’。”
这是他私人领域的邀请，是他创作核心的准入证。
凌玥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她知道，界限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她微微颔首，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
“好。”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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