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双人战舞渐臻化境,金光与信念交织成坚韧的光柱,竟将游光那遮天蔽日的狂攻硬生生逼退数丈。污秽的黑暗剧烈翻涌,发出愈发尖锐、饱含憎恶的嘶鸣,无数猩红眼瞳死死钉在下方那道渺小却散发着纯净气息的身影——黎鹤。
此刻的黎鹤心似明镜,过往所有迷惘迟疑皆被涤荡一空。他清晰地感知着每一次落步与大地的共鸣,每一式起手与空中神力的呼应。
守护的信念坚如磐石,可他深知,单凭信念不足以终结这千年邪祟。他还缺最关键的一环,那能将信念化作终结黑暗之力的、巫族失传已久、唯族长可承的终极之舞,“镇族傩”的真髓。
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高空之中,沈傩的声音再次贯入他心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某种近乎托付的意味。
“黎鹤!”
“看好了!”
这声断喝如洪钟震响,黎鹤神魂为之颤动。未及回应,一股浩瀚如星海的信息洪流,裹挟着沈傩毕生对傩舞的领悟、千载征伐的经验,通过神念之桥,轰然涌入他的识海!
这不是循序渐进的传授,而是毫无保留的倾注!
“呃!”黎鹤闷哼一声,脸上傩面具瞬间滚烫如烙铁——那温度竟与褚老修复傩谱时用的烙铁相似,带着“淬炼传承”的灼热。舞步戛然而止,他僵立原地,双目紧闭,身躯微颤,掌心的傩神骨硌着臂上的枪伤,疼与烫交织,成了锚定心神的支点。
意识深处,已是天翻地覆。
他“看见”了——非凭肉眼,而是以魂灵直视。
他看见开天辟地之初,先民面对雷鸣电闪时屈膝叩拜,那笨拙的踏步踩出最早的傩纹,呼喊声穿透混沌,化作沟通天地的“祭舞”,指尖划过虚空的弧度,竟与他此刻按在胸口的手势隐隐重合。
他看见大洪水肆虐之年,巫者赤足立于洪涛边,持戈起舞时衣袂翻飞,每一步都踩在浪尖,以血肉之躯导引狂澜,那是蕴含无畏勇气与牺牲精神的“治水傩”,戈尖划过的轨迹,与沈傩此刻轰散黑暗的金芒同频共振。
他看见百兽横行之际,部落勇士戴上面具,摹仿猛虎扑食、雄鹰振翅,舞出驱散恐惧、划定疆界的“战兽傩”,面具上的纹路,与他脸上的傩面坯如出一辙。
他看见无数场盛大祭祀,一次次庄严祈福,一回回驱邪除疫……历代巫族先人的血汗、智慧、祈愿,乃至生命,都熔铸在这一俯一仰、一步一踏之间,他们起舞的残影里,竟有褚老攥傩刀的手、祖明递U盘的姿态,与先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而这万千傩舞的源头与归处,那凝聚所有“祭”“战”“驱”“祈”之精粹,用以定鼎族群、庇佑血脉存续的终极之舞,便是——“镇族傩”!
它无固定招式,无死板套路。其精髓不在形,而在神;不在力之强弱,而在舞者是否真正明了——
“为何而舞?!”
沈傩的声音如同最后的烙印,深深凿入黎鹤的灵魂核心。
为何而舞?
为逝者——如褚老他们,用生命燃尽黑暗,他们的牺牲值得铭记,他们未完成的傩面、未敲完的鼓点,需要延续!
为生者——如苍伯、如幸存的守傩队员,他们浴血奋战的勇气需要扞卫,他们渴望安宁的未来值得争取,脚下沾着的同伴血迹,就是最沉重的嘱托!
为来者——如族中那些还没学会刻傩面、还没唱会《护族谣》的孩童,他们理应在传承不断、根脉深厚的土地上,笑着长大!
更是为“傩”本身——这门古老技艺所承载的,是人类面对自然与命运时的不屈意志,是对生命本身的礼赞与守护!它不应被遗忘,不容被花国篡改,它当如奔流不息的江河,万古长存!
“镇族傩,镇的不是外敌,而是己心!”
“镇的是传承之念不灭!镇的是守护之意不屈!镇的是我巫族血脉之中,那自亘古便流淌的、敬天爱人的魂!”
轰隆!
黎鹤识海中惊雷炸响!所有画面、感悟、声响,最终坍缩为一点,融入灵魂,烙印血脉深处!他周身的金光骤然收敛,又猛地爆发,臂上未愈的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化作细小的傩纹,顺着皮肤流转,与胸口的傩神骨遥相呼应。
他猛然睁眼!
傩面具下的双眸,不再仅是坚定或明悟,而是沉淀了一种古老的、如星空般深邃的智慧与威严。虽力量层次未变,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守护者”应有的底蕴,已然成形。
黎鹤抬手时,指尖弯曲的弧度精准贴合褚老未完成的傩面坯纹路,掌心按压的轨迹与祖明递U盘时的手势完美重合,臂上血珠化作的傩纹顺着皮肤流转,与胸口傩神骨的金光交织。
怀中神骨清鸣不止,裂痕里闪过三位老艺人起舞的虚影、祖明临终的决绝、千年前师兄的悔悟,所有守护者的身影如星点汇聚,落在他的肩头,似在为这记起式注入万钧重量,脚下守傩阵基石的傩纹全被激活,泛着与他血纹同源的金辉。
神骨清鸣时,天地间响起古老的傩调,地面的沟壑开始愈合,枯萎的野草抽出新芽,守傩队员们身上的伤口泛起微光,疼痛感渐消。游光的黑暗躯体剧烈战栗,无数猩红瞳孔里满是绝望,被它吞噬的生灵残影在金光中挣脱,化作点点白光,汇入黎鹤的起式,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守护光柱,光柱所过之处,黑暗如潮水退去,连空气都变得清新。
沈傩感受到黎鹤的起式时,金甲上的傩纹与黎鹤的血纹同步闪烁,千年前徒弟的虚影从金甲中走出,与黎鹤身边的守护者虚影并肩而立,共同指向游光。
他掌心开裂的傩神骨与黎鹤怀中的神骨产生强烈共鸣,裂痕里的金光相互流淌,竟开始缓慢愈合,原本逸散的神力凝实如钢,每一次挥击都带着‘传承圆满’的厚重,黑色邪能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冰雪遇烈日,消融速度陡增。
黎鹤望向空中那团庞大黑暗,目光沉静,却带着定鼎江山的力量。
他轻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战场每个角落,也响在沈傩心间,尾音里竟带着一丝《护族谣》的余韵,那是褚老教他唱的第一句:
“我,看好了。”
力量的传承已然圆满,精神的火炬紧握在手。此刻,当让这千年邪祟,亲见巫族真正的——镇族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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