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傩的话像块千斤重的石头,砸进大伙儿心窝里,激起来的不是小水花,是能掀翻天的巨浪和看不见底的寒意。
“生魂之力”这四个字,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分量,压得人胸口发闷,气儿都喘不匀。
“生魂……之力?”一个年轻的守傩队员喃喃地跟着念,脸上混着迷糊和害怕,“那……那到底是啥?是一种特别的劲儿吗?”
所有的眼珠子都钉在沈傩身上,又想听明白,又怕听明白。黎鹤也憋着气,他知道,搞懂这个词儿的意思,就是摸清整个阴谋的钥匙。
沈傩的眼光又挪到那悬着的、看着平静却乱跳过的傩神骨上,金眼睛里流过一种特别复杂的情愫,有敬着,还有种沉沉的悲。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虚虚一引,一缕淡得几乎瞅不见的金色流光从傩神骨里飘出来,绕在她指尖头上,像一只有活气儿的萤火虫。
“劲儿?”她轻轻重复,语气里带着点不认同,“不,它不是天地间没主儿乱飘的‘气’,也不是能随便抽来就用的‘力’。”
她的声儿变得空远,好像穿过了老长的时光:
“它是哭声。” 大伙儿一愣。 “是千年前大水淹家——当娘的左手抓着块裂了纹的傩面碎片,右手把娃娃举过头顶,水漫到腰眼,她跳‘祈生傩’的步子踩在水里,脚底板被石头硌得流血也没停;
娃娃攥着娘的衣角哭,娘却喊得哑了嗓子:“娃要活!傩要传!”那哭声里,混着娘抓着傩面的劲、踩出血的疼,是连死都要护着娃和传承的盼头。她指尖的金色流光微微晃了晃,好像真传来一声穿过时光的、微弱的小娃啼哭。
“它是笑声。” 是凶兽被赶跑时,焦黑的地上,族人围着火堆,老艺人把仅有的几颗烤得焦香的野栗子,先塞给身边的小娃;是小娃咬着栗子,壳子蹭得嘴角发黑,却跟着大人踩‘丰收傩’的步子跳,脚踩在焦土上还发疼,却笑得露出缺牙;
大人们看着娃的笑,自己啃着没肉的栗子壳,也跟着笑,那笑声里,是没饿死、娃还在、能接着跳傩的踏实,不是啥大高兴,是苦日子里攥着的甜。流光里好像映出了一张张累极了却知足的笑脸。
“它是闷着声儿。” “是无数个冷夜里,老艺人坐在油灯下,用刻刀在傩谱木片上刻‘立心傩’的步点,刻刀蹭破了指腹,血滴在木片的‘承’字纹上;学徒站在旁边,记动作记到膝盖磨破,却不敢吱声。
老艺人没说‘你要守住’,只把带血的木片塞给他,说‘明儿接着练’;那闷声里,是刻刀上的血、膝盖上的疤,是把‘傩不能断’的话,全刻进学徒骨头里的沉。流光变得瓷实,像担了万斤重。
“它是歌,是古话,是记性,是信的东西!” 沈傩的声儿渐渐扬起来,带着一股近乎烧香的烫乎劲儿:“是每一辈巫族人,在跳傩、看傩、信傩的时候,把自家最真的情份——对天地的怕和敬、对老祖宗的念想、对太平日子的盼头、对往后光景的指望——一点不留全泼进去的……心走过的印子!”
她猛地把手按在自己心口,那缕金色流光钻了进去。
“千年万代,多少人这么着,一滴一滴汇到一块儿,成了魂河!它在这傩神骨里流着,是傩戏灭不了的根,是我的神力能站住的底子,更是咱巫族跟世上别的族类不一样、独一份的血脉记号!”
她环顾大伙儿,眼光像烧着的炭火:“它不是死物件!它是活的!是咱族千年走过的道,流过的血,笑出的声,哭掉的泪!是咱为啥是‘咱’的整个说法!”
震住了!
每个人都叫这股子劲冲得懵了头!
他们头一回这么直接、这么透亮地明白过来,自己死命守着的,到底是多金贵、多玄乎的东西!那不光是几个动作,不光是个仪式,那是无数先人活过的证见,是全族伙共着的魂儿!
黎鹤觉得浑身哆嗦,一股混着傲气、伤心和沉得扛不住的责任感,快把他淹了。
老艺人泪流满脸,手里攥着块补了又补的傩面碎木片,是他年轻时没护住、被邪祟撞裂的),冲着傩神骨咣咣磕头,额头磕在神骨基座的木纹上,磕出红印子也没停,嘴里含糊念叨:
‘对不住列祖列宗……以前只知练舞,没懂这傩神骨里流的是咱的魂……没早护住它……’他的泪砸在神骨上,混着手里木片上的松胶,黏得慌,他赔的不是空泛的罪,是没早点懂‘生魂之力’、没护好传承的遗憾。
就这当口,沈傩的话头子猛地一转,声气儿变得冰碴子似的肃杀:
“可游光,这种靠吃世上怨恨、害怕、绝望这些脏心绪活命的邪祟……”
“……它要是能吞了这至纯至正、聚了万千好念想的‘生魂之力’,就能阴极了反生阳,邪到头假装正!它的力气会变得妈都不认识,涨到没法猜的地步!到那时候,它就不再是被压着的邪物,而是可能变成……假神仙!”
“它要偷的,不光是劲儿,更是咱族的过去,拿来给它那恶毒的未来铺路!” “它要吃的,是咱族的魂!”
死静。
死一样的静。
先前所有的想头,被整个儿掀翻又重捏了一个。
他们总算明白了,这早不是争文化高低的事儿了,甚至不只是抢地盘活命的事儿了。
这是灭魂的仗!
敌人想抹掉的,是他们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所有印子,从实在的到虚的,从老早以前到往后,全吞下去消化了,当那邪神上台的垫脚石!
这杠子,一下子从平常的掐架,拔高到了“还有没有你这个人”的顶天层面!
黎鹤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手心攥着祖明留下的密信,另一只手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钺,钺柄‘守’字刻痕硌得掌心发疼;他扫过身边队员攥紧的守傩木棍,扫过老艺人手里的傩面木片,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却砸得地响:
“住傩神骨,断游光的路——咱手里的钺、棍、傩面,都是魂河的桩子!除非咱族死绝,桩子倒了,魂河……绝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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