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傩那句“必须尽快练成完整傩舞”的命令,像蘸了冰水的鞭子,抽在黎鹤早已绷紧的神经上。备战!这俩字沉得像山,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可也把他骨子里那点潜力和狠劲全逼了出来。
没工夫后怕,也没工夫庆幸沈傩醒了。
从祠堂祭台边站起身时,黎鹤的眼神已经变了。先前那点少年人的犹豫和生涩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砸锅卖铁的、近乎烧起来的专注。
他甚至没先料理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只胡乱用布条一缠,就直接对巫诚和几个老艺人说:“诚伯,各位叔伯,接着来!时候不等人了!”
他的目光砸向那面破旧的傩谱墙,砸向那些他们之前一点一点艰难拼接、却远没完成的“开山傩”图谱。
“沈傩大人要完整傩舞,咱就必须给它拼出来!今天就拼出来!”
他的话斩钉截铁,没半点商量余地。几个老人被他眼里那簇烫人的火苗震了一下,随即也豁出去了,重重点头。
琢磨再次开始,可节奏和劲头猛地拔高了一大截。之前的仔细推敲变成了争分夺秒的吵吵嚷嚷,每个细节的敲定都带着跟阎王抢时间的急迫。
黎鹤不再只是旁边看着记着。他逼着自个儿玩命地吞那些古老的符号、拗口的诀窍。他抓着炭笔,在备好的兽皮上飞快地画、标,把老艺人们零碎的记忆、壁刻的图谱、还有沈傩偶尔虚弱挤出的几个字,拼命地往一块揉、往一起串。
“这儿!这个转身的幅度,配上诚伯您刚说的发力感觉,是不是该这样?”他一边说,一边直接在地上比划起来,尽管还是生硬,却塞满了琢磨和尝试。
“还有这个衔接!壁刻上这人重心明显压在前脚,口诀里缺的那部分,是不是强调腰肚子得瞬间绷上劲?”
他脑子转得从没这么快过,把之前所有零碎的感悟、打架时的本能反应、还有对傩舞意义的新理解,全灌进了这次重拼里。
偶尔他会突然愣住,死盯着某处图谱或符号,眼神发直,手指头无意识地在半空划拉,然后猛地蹦起来,试一个新的动作搭配。
累?早没感觉了。饿?渴?伤口疼?全隔在了世界外头。他眼里只剩那些舞步、那些符号、那些在血脉里咕嘟冒泡、急着要出来的老调子。
沈傩静静躺在祭台上,微弱的目光一直跟着黎鹤的身影。祂没再出声指点,只是偶尔,当黎鹤‘旋身催劲’的动作快摸对路却要晃倒时,祂指尖凝出点比米粒还小的金光,轻推黎鹤后腰——
那金光刚碰到黎鹤后腰的旧伤,他突然‘哦’了声,瞬间懂了‘沉腰转胯’不是光用劲,是要借着腰腹那股‘抗疼’的劲稳住;眸子里的微光,也跟着亮了点,像在说‘对,就是这个理’;
时间在死命专注里嗖嗖过去。日头落,月亮起,祠堂里油灯又点上了。
黎鹤记不清自个儿失败了多少回,改了多少遍,又重新试了多少次。
汗水浇透衣裳又烘干,盐嘎巴磨得皮肤发疼。抓炭笔时指尖老茧裂了,渗的血正好把兽皮上‘踏地生根’的足印符号染黑——那血痕像给传承动作盖了个‘接过来’的印,他没顾上擦,反而借着血濡湿的炭笔,把符号描得更实。
胳膊腿酸麻得像灌了铅,每踏一步都扯着旧伤疼,却硬把‘踏地生根’的步子踩得比之前更沉,疼得越狠,他眼神越亮,像要把疼劲全揉进舞步里。
终于,在又一遍极其艰难却异常顺当的比划后,黎鹤保持着最后一个收势的动作,喘得跟风箱似的,抬头看向祭台。
祭台上,沈傩极轻地、几乎看不出来地,点了一下头。
“样子有七分,力气贯进去三分,神……刚沾上边儿。”
这短得不能再短的话,却让黎鹤差点脱力瘫在地上!
成了!至少骨架搭起来了!一段完整的、带着力气和神韵的“开山傩”舞步,总算在他们近乎疯魔的折腾下,重新拼出来了!
虽说离完美差得远,跟沈傩当年引动天地威能的境界更是天上地下,但它不再是残谱,而是一套真能从头跳到尾、并且能带动自身气血和微弱天地正气的完整战舞!
“快!记下!全记下来!”黎鹤嗓子哑得厉害,冲着负责记录的族人喊,自己也强撑着抓起炭笔。
接下来,是更枯燥更磨人的练习。黎鹤不再需要人催,他成了对自个儿最狠的主儿。一遍,十遍,百遍……他不知道累似的重复着这套刚拼好的舞步,每个细节都抠到最准,每次呼吸都试着严丝合缝。
他不抱怨,不喊苦。每回力竭瘫倒,喘几口大气,就又咬着牙爬起来接着练。眼神始终亮得吓人,里头烧着一种叫“责任”和“守护”的火。
巫诚几个看着他拼命——巫诚悄悄把草药汤放在角落,汤是按老祖宗传的《傩药记》里‘强筋续力’的方子熬的,碗边垫的傩纹帕子,绣的正是‘开山傩’的起手式;他没叫醒黎鹤,只在碗边放了片老祭坛采的安神草,怕黎鹤练得太急上火;
负责记录的老艺人,把黎鹤比划对的动作,用红炭笔在兽皮上画圈标注,圈里还特意描了道‘守’字纹;没人多说话,却把能做的都做了。
“少族长他……真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个老艺人低声念叨。
巫诚望着油灯下黎鹤那舞动的、虽然疲惫却异常硬挺的身影,慢慢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水光,却带着笑。
“是啊……他总算明白了,这傩戏不光是规矩,是老礼儿……”
“更是压在肩膀上的山,是必须蹚过去的河。”
“是他自个儿选了,就得走到底的道。”
夜深了。
祠堂里,黎鹤还在跳,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踏地生根’的影子足印,跟壁画上的足印刻痕对在一块儿——那刻痕竟像被影子暖着了,边缘隐隐透出点淡光;
‘旋身催劲’时,影子的胳膊刚跟壁画线条重合,壁画上先祖的舞影就像活了似的,跟着晃了半分,连油灯的火苗都颤了颤,像在为这‘接上头’的传承高兴。
汗水甩出来,脚步沉甸甸,喘气声呼哧呼哧。
但他没停。
因为备战,才刚开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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