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晃晃悠悠,专挑荒僻难行的小路,七拐八绕,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偏西,才在一处毫不起眼的、被浓密藤蔓遮蔽的山壁前停下。
“到了。”薛驼子跳下车,走到山壁前,枯瘦的手指在几块看似普通的岩石上按特定顺序敲击了几下。
“喀啦啦……”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那面山壁竟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驴车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一股混合着尘土、药材以及某种地下阴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吴郎中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竟有如此隐秘的所在。
薛驼子得意地哼了一声,重新跳上车辕:“跟上,别乱碰东西,碰死了老夫可不负责收尸。”
驴车缓缓驶入洞窟,身后的石门又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两侧石壁上隔着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种发出柔和白光的奇异矿石,照亮了前路。通道向下延伸了一段后,变得开阔起来。
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工改造过。洞顶高悬,垂下不少钟乳石。地面平整,划分出不同的区域:一边堆满了各种晾晒的药材、矿石,甚至还有几个锁着的铁笼,里面似乎关着些活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另一边则摆放着石床、石桌、石臼,以及一些造型古怪的、像是炼丹或炼药的器具。最显眼的,是溶洞中央的一口不断冒着丝丝寒气的寒潭。
这里便是薛驼子的秘密老巢之一——“百草窟”。
薛驼子将驴车赶到一片干燥的空地,指挥吴郎中:“把这两个小祖宗搬下来,放那边那张大石床上去。”
吴郎中费劲巴拉地将依旧昏迷的玄真子和玉笋并排安置在冰冷的石床上。两人无知无觉,因寒潭的存在,洞内温度颇低,他们无意识地微微靠拢,汲取彼此身上那点微弱的、冰火交织的体温。
薛驼子则宝贝似的将那坛糖醋蒜抱下来,放在一个离寒潭不远不近、温度稳定的石台上,像是供奉什么神器。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脉象,点了点头:“嗯,死不了。那‘血蚀’的冲击力倒是歪打正着,省了老夫一番疏通经脉的功夫。”
然后,他浑浊的老眼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他们无意间轻轻挨着的手臂上,脸上露出一个算计的、让吴郎中心惊肉跳的笑容。
“同息之效……冰火互济……正好,借这寒潭之气,试试老夫的新想法。”
他不再用那些药性猛烈的虎狼之药,反而从药材堆里挑出几味性极平和、甚至有些温补的草药,又取了些寒潭水,倒入一个药钵中慢慢研磨搅拌。
“小吴子,生火,用文火,把那个小药鼎温热。”他吩咐道。
吴郎中不敢怠慢,赶紧照做。
药很快熬好,是一碗清澈见底、几乎闻不到味道的淡黄色药液。
薛驼子将这碗药分为两半。
他先是扶起玄真子,小心翼翼地给他灌了半碗下去。
玄真子在昏迷中喉结滑动,咽了下去,身体并无明显反应。
薛驼子仔细观察着他的气色变化,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他才扶起玉笋,将剩下的半碗药给她灌下。
就在药液流入玉笋喉咙的刹那——
石床上,玄真子的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在承受某种极细微的、不适的冲击力!
而玉笋却咂摸了一下嘴,脸上露出一丝舒适的表情,右臂上的冰纹似乎更加温润了些。
“果然!”薛驼子小眼睛一亮,兴奋地搓着手,“药力通过‘同息’纽带转移了!大部分温和的药力被她吸收,滋养了寒髓之臂,而那一点点不适的‘杂质’或过度反应,却由另一方承受了!妙!太妙了!这简直是试药……不,是疗伤的完美桥梁!”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又尝试了另一种组合:给玉笋喂一点性质极温和的、带有些许火属性的药散。
片刻后,玄真子那边果然传来一丝微弱的、舒适的热感,仿佛被暖流包裹,而他体内残余的业火之毒似乎被安抚了一丝;玉笋则只是皱了皱眉,仿佛觉得有点过于“暖和”了。
薛驼子玩得不亦乐乎,不断调整着药材的种类、比例和喂药的顺序、间隔,仔细观察着两人通过“同息”纽带产生的微妙反应和能量流转。
吴郎中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哪里是疗伤?这分明是把两个人当成一个整体在调试!万一玩脱了……
但不得不说,这种方法虽然诡异,效果却出奇的好。两人体内的冰火之力在这种极其精细的、通过“同息”纽带进行的微调下,竟然真的慢慢趋于某种动态的平衡,伤势也在以一种稳定的速度恢复着。远比薛驼子用猛药强行压制疏导要温和且彻底。
只是苦了玄真子。即使在昏迷中,他也时常无意识地蹙紧眉头,仿佛在默默承受着来自另一端的各种细微的“不适”反馈。而玉笋大多时候则是一脸舒适,偶尔才皱下鼻子。
过了许久,薛驼子终于暂时停下了他的“实验”,满意地看着呼吸越发平稳悠长的两人。
“差不多了,根基算是稳住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慢慢养了。”他摸着下巴,目光又投向那坛糖霜,“接下来……得研究研究这正主了。总不能老是靠血蚀那败家法子……”
他这次不敢再让吴郎中碰那坛子,自己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坛盖打开一条细缝。
他没有再用神念探查,而是取来一根长长的玉尺,极其小心地从坛底刮了米粒大小的一点糖霜,放在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碟上。
然后,他捧着玉碟,将其缓缓移至寒潭上方。
寒潭冒出的丝丝阴寒之气接触到玉碟上的糖霜,那糖霜中的冰晶部分似乎微微亮了一丝,而灼热部分则稍稍暗淡。
薛驼子又将其移至旁边一个小型丹炉散发的余热附近。
糖霜中的灼热部分立刻活跃起来,冰晶部分则收敛。
“果然……对能量环境有反应……”薛驼子喃喃自语,眼中光芒更盛。
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尖端附着上一丝自己精纯的木属性生气,轻轻触碰那粒糖霜。
糖霜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对这股中正平和的生气并不排斥,但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
薛驼子想了想,又从那口棺材药柜深处,取出一个贴满符箓的小玉盒。打开玉盒,里面是一小截干枯漆黑的、仿佛是什么生物指尖的东西,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却精纯无比的阴煞之气。
他用金针引出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阴煞之气,再次触碰糖霜。
这一次,糖霜的反应剧烈了许多!猛地爆出一小团极其微弱的冰火交织的电火花,险些灼伤薛驼子的手指!那丝阴煞之气瞬间就被吞噬消融了!
“嘶!”薛驼子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看着那依旧平静、却暗藏凶险的糖霜,眼神惊疑不定。
“这东西……排斥阴煞?还是说……只吞噬特定性质的负面能量?”他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时间,薛驼子完全沉浸在了对那粒糖霜的研究中,不断用各种性质的能量、药材、甚至声波、光线去试探它,记录着它那微小却复杂的反应。
吴郎中则负责照顾两个昏迷的主角,给他们喂些清水,擦拭额头的虚汗。
他看着薛驼子那狂热研究的背影,又看看石床上因“同息”而命运相连、一个默默承受一个安然享受的两人,心中暗暗祈祷。
祈祷薛爷的研究千万别再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
也祈祷这两位爷……能早点醒过来。
这同息疗伤,效果好是好,就是看着……忒让人心酸了点儿。
尤其是玄真子道长。
昏迷着都像是在替人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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