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烟尘稍散,何尘剧烈地咳嗽着,从煤灰堆里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火辣辣地疼,安全帽也被砸飞了,额角擦破,鲜血混着黑灰流下来。
但他顾不上自己,急问:“人怎么样?都没事吧?”
确认被推开的矿工和其他救援人员都无恙,只是被吓得不轻,何尘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走!快撤!这里不能再呆了!”
一行人搀扶着伤员,抬着遇难者遗体,以最快的速度向外撤退。
当他们终于看到井口传来的微弱光亮时,仿佛重获新生。
何尘几乎是最后一个爬出罐笼的。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浑身漆黑,衣服破烂,额角淌血,狼狈不堪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
井口空地上,先期救出的伤员正在接受紧急救治,哭喊声、指令声、救护车的鸣笛声乱成一团。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几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矿区门口。
县委书记秦娅、县长方川江带着县里一大帮干部,正脸色极其凝重地站在那里。
他们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刚刚死里逃生、浑身狼藉的何尘身上。
秦娅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震惊,更有一股深沉的愤怒在酝酿。
方川江的脸色则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场远比井下更为复杂和凶险的较量,即将在这满地狼藉的矿区内展开。
井口旁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煤尘、血腥和一种无声的、一触即发的紧张。
县委书记秦娅和县长方川江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汹涌的暗流,让所有嘈杂和哭喊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何尘几乎站立不稳,拄着一根不知谁递过来的木棍,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仿佛要撕裂肺叶。
煤灰和汗水在他脸上混合成一道道泥泞的沟壑,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煤粉和暗红色的血渍。
他此刻的形象,与对面那群衣冠楚楚的县领导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秦娅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何尘身上,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和关切。
但她迅速控制住情绪,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哭嚎的家属、以及被抬出来盖着白布的遗体,脸色变得无比冰寒。
方川江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瘫软在旁边、面如死灰的阳总,然后目光锐利地扫向现场级别最高的镇领导。
不等秦娅开口,一个人影猛地从旁边冲了出来,几乎是扑到了两位县领导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痛心疾首的表演意味:
“秦书记!方县长!你们可来了!出大事了!出天大的事了啊!”
是唐定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到了现场,此刻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一副深受打击、惶惶不安的模样,演技堪称精湛。
“秦书记,方县长,我有罪!我检讨!我作为清江镇镇长,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他上来就先给自己扣帽子,姿态放得极低,随即话锋猛地一转,手指颤抖地指向刚刚喘过气来的何尘,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但是,但是何尘同志,作为分管安全生产的副镇长,他是直接责任人啊!
我三令五申强调安全生产重于泰山,大会小会不知道开了多少次!
文件不知道发了多少份!
可他呢?
他是怎么落实的?
是怎么监管的?”
他唾沫横飞,情绪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蒙蔽:
“就在前几天,我还特意找他谈过话,要求他务必绷紧安全这根弦,尤其要盯紧银山沟煤矿的整改!
可他阳奉阴违,敷衍了事,监管严重缺位!
这才导致了今天这场本可以完全避免的惨剧啊!
秦书记,方县长,是我失察,是我督促不力,我请求县委处分我!
但首要责任,必须由何尘来承担!”
这一番抢白,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将所有的脏水和罪责,劈头盖脸地泼向了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何尘!
这还不够,唐定忠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据我了解,何尘还收受了煤矿阳老板一万元的好处,为煤矿生产开绿灯。”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何尘身上。
特别是秦娅,眉头一皱。
如果何尘真收了阳老板的好处,她这个县委书记也救不了他。
方川江目光闪烁,闻言立刻沉声附和,意图快速定性:
“唐镇长说的有道理!
分管领导失职渎职,是导致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
性质极其恶劣!
必须严肃追责!
如果还有干部存在接受贿赂的行为,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他试图将舆论导向对何尘不利的方向。
秦娅没有说话,她深邃的目光从表演欲过剩的唐定忠身上移开,落在了摇摇欲坠的何尘身上。
她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何尘同志,你有什么要说的?”
何尘拄着木棍,艰难地挺直了几乎要散架的腰背。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和煤灰,露出那双因为疲惫和愤怒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他没有看唐定忠,而是直接面向秦娅和方川江,声音因为吸入烟尘和过度呼喊而嘶哑不堪,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穿透了嘈杂的空气:
“秦书记,方县长。唐镇长说,他三令五申强调安全。”
他顿了顿,猛地咳嗽了几声,继续道:
“那我请问唐镇长,在我上任分管安全后召开的第一次安全生产专题会议上,我明确提交了《关于银山沟煤矿存在重大安全隐患需立即停产彻查的报告》,您的批示是什么?!”
何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倏地射向唐定忠:
“您的亲笔批示是——‘生产任务重,保民生保稳定压力大,同意边生产边整改’!白纸黑字,会议纪要还在镇党委档案室里放着!需要我现在就去取来吗?!”
唐定忠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尘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懑和此刻决绝的勇气:
“您还说我一直监管不力?
那么我再请问!
就在不久前,我担任安监办副主任时,就因为银山沟煤矿安全未达标,我坚决拒绝签字批准其复产!
就为这个,您当场免了我的职,把我发配去驻村扶贫!
这件事,全镇干部都知道!
请问唐定忠,一个当初因为坚持安全原则而被您免职的人,该如何去对你后来私下允许、甚至纵容煤矿违规生产的行为,负这个‘直接责任’?!”
他的质问,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唐定忠的脸上!
也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方川江也愣住了,一时语塞。
方川江突然问道:“何尘,那阳老板送你的一万元,你作何解释?”
秦娅瞥了一眼方川江,她知道方川江是故意对何尘发难。
不过,她也急切想听听,何尘有什么说辞!
何尘面不改色,“我承认,我收了这一万元!”
秦娅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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