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矿脉的喧嚣，终于彻底平息。
那曾照亮地底深渊的法宝光芒早已熄灭，震耳欲聋的爆炸与惨叫也归于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与灵力逸散后产生的臭氧混合而成的恶臭，仿佛是这座地下炼狱最后的叹息。
洞窟内，满目疮痍。
曾经坚固的岩壁被炸得千疮百孔，地面被丹火烧成了琉璃状的晶体，又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炼丹师公会的赤色丹袍与天机阁的银白机甲残骸交错倒卧，分不清敌我，共同构成了一幅死亡的画卷。
而在这片画卷的中心，最刺眼的，是那一片厚厚的、灰黑色的粉末。
那是郑家。
一个曾经在青阳城声名显赫的家族，数百口人，如今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他们被两大巨头联合释放的怒火，从物理层面上彻底抹去，化作了这卑微的尘埃，与碎石和尘土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
赵青靠在一块巨石上，失神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断臂还在隐隐作痛，但身体的伤痛，远不及内心的空洞与荒谬。他们赢了，他们消灭了可耻的投机者。然后呢？然后呢？他看着对面同样寥寥无几、神情麻木的天机阁残兵，突然觉得无比可笑。他们像两头被蒙住眼睛的公牛，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拼死搏斗，最后却发现，彼此的身上都插着同一根来自暗处的毒箭。
“走吧。”赵青沙哑地开口，声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这里……没什么了。”
天机阁的幸存者们沉默着，默默地搀扶起受伤的同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另一个出口。没有言语，没有挑衅，甚至没有仇恨的对视。在这场荒诞的屠杀之后，剩下的只有对未知幕后黑手的共同恐惧，以及对自身命运的深深迷茫。
当幸存者们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绝望，蹒跚地走出黑石矿脉时，青阳城的黄昏，正被一抹不祥的血色浸染。
第一个消息，是由一个逃出来的天机阁外门弟子带回去的。他一回到阁楼，便精神崩溃地尖叫着：“全死了！郑家……全死了！被……被我们和炼丹师公会一起……烧成了灰！”
这声尖叫，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起初，没人相信。郑家虽然行事鲁莽，但家族中好手众多，怎么可能被“全灭”？
但很快，更多的幸存者回来了。炼丹师公会的、天机阁的，他们带回了同样的消息，同样的惨状。他们的描述，拼凑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在两大巨头两败俱伤之际，郑家愚蠢地冲入战场，试图坐收渔利，结果引火烧身，被暴怒的双方联手碾压，惨遭灭门。
这个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地震，瞬间撼动了整个青阳城。
郑家府邸。
当郑志肃听从张不凡的安排从荔树仙的小世界中走出来寻找新鲜尸体之时，他听到的，是家族中女眷和仆从们撕心裂肺的哭嚎。那些被长老们带出去的，几乎是家族所有的精锐力量，一个都没回来。
“不……不可能……”郑志肃面色微变，他冲出自己那破落的院门，想要去寻找，去询问。但当他看到街道上那些幸存者们投来的、混杂着怜悯、嘲讽和一丝恐惧的目光时，他明白了。
郑家的一切都完了。
那些被带出去的不是精锐，而是一群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绵羊，他们主动走进了屠场。
“哈哈——！”
郑志肃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欢笑，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畅快与希望。这个成天只知道欺压他的所谓的亲人们。一个显赫的家族，就这么没了。不是被强敌攻破，不是被天灾毁灭，而是因为一个愚蠢的谣言，一场可笑的闹剧。
这血淋淋的悲剧，成为了点燃所有势力怒火的导火索。
如果说之前，其他中小势力还只是隔岸观火，那么现在，他们感受到了那火焰的灼热。连郑家这样的一流势力都能被瞬间抹去，那下一个会是谁？今天炼丹师公会和天机阁能联手灭掉郑家，明天他们会不会为了某个借口，联手灭掉自己？
恐惧，迅速转化为了愤怒和自保的疯狂。
“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青阳城不是他们的屠宰场！”
“他们疯了！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秘秘’，把整个青阳城都拖下了水！”
“郑家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向两大巨头讨个说法！”
一时间，青阳城暗流涌动。那些原本中立、或是依附于两大巨头的小家族、散修联盟，开始秘密地串联起来。他们不再关心什么“秘秘”，他们只想要生存，想要安全，想要把那两个已经失控的疯子拉下马。
青阳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狂怒之中。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一根无形的导火索已经被点燃，正嘶嘶作响地，引向一场更大的、足以将整座城市都卷入其中的爆炸。
……
然而，在这场席卷全城的风暴中心，在郑志肃的破落小院之中，隐藏在院内杂草的的荔树仙的小世界里，却是一片祥和。
张不凡正悠闲地盘坐在小池子边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然而他的灵魂之力共享着宛颖契约的那些蚂蚁的视野。
他的视野里清晰地映出了黑石矿脉内那满目疮痍的景象。
“唉，真是惨不忍睹。”张不凡睁开眼，摇了摇头，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的同情，反而像是在评价一盘下得不算完美的棋。
张不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乱，就是我们成长的机会。不乱，他们怎么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不乱，那些躲在暗处的势力又怎么敢跳出来？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盘呢。我想要的结金丹还没到手，浑水才转摸鱼！”
他的神识与荔树仙共享，对着在小院中守护的牛狼和小鸟们喊道：“牛狼，莫旺瑜！”
“来了，主人！”
两个身影应声而出。正是牛狼和莫旺瑜。
张不凡吩咐道：“外面的戏暂时告一段落，该我们打扫卫生了。你们两个，带上储物装备，出去一趟。”
“打扫卫生？”牛狼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张不凡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对，打扫卫生。把矿脉里那些没人掩埋的尸体，都给我收集起来。不管是炼丹师公会的，天机阁的，还是……郑家的。”
莫旺瑜心思玲珑，立刻反应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主人，您的意思是……”
“没错。”张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尸体，就是资源。尤其是那些死在丹火和机术之下的修士尸体，他们的身体里，残留着最纯粹的灵力创伤和药力残留。这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是垃圾，但对我们来说，可是荔树仙进阶的绝佳肥料。”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这场戏，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个引子。真正的演员，现在才刚刚登场。我们要做的，就是为下一场戏，准备好足够的……储物袋。”
牛狼和莫旺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兴奋。他们不再多问，躬身领命：“是，主人！”
很快，荔树仙的小世界裂开一道缝隙，牛狼和莫旺瑜带着几个巨大的储物袋，身影消失在裂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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