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那个啥
且说郑志肃与张不凡同处一室,那空气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气氛总带着几分微妙的尴尬。这尴尬并非源于激烈的冲突或尖锐的矛盾,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隔着一层薄雾的疏离感。房间里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两人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在墙壁上投下沉默而变幻的舞蹈。郑志肃盘膝坐在窗边,试图进入冥想,但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对面那个同样静坐的身影;而张不凡则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神早已飘远,对这近在咫尺的同伴,既无亲近的欲望,也无排斥的恶意,只是将他当作房间里一件会呼吸的摆设。这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两颗截然不同的心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彼此平行,永不相交,却又被命运强行捆绑在同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为了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两人也曾鼓起勇气,时不时地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闲聊几句,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几颗小石子,试图激起些许涟漪。郑志肃可能会干咳一声,指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生硬地开口:“今夜月色不错。”而张不凡则会敷衍地“嗯”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又或者,张不凡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怕不怕你父亲的报复?”郑志肃则会愣住,随即摇摇头,答道:“不是很害怕。”话音落下,那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的沉寂,便会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合拢,甚至比之前更加厚重。每一次尝试都像是一次徒劳的冲锋,最终都尴尬地败下阵来,只剩下更深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郑志肃,作为一名修了千年重生回来的修士,自认为早已见惯了世间的奇人异事。他曾与深山老林中的精怪论道,也曾在市井小巷中与隐世高人擦肩而过,自诩心境早已如古井无波,不易为外物所动。然而,唯独对眼前的状况,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不解。他清晰地感知到,只要自己的身体离张不凡近一些,哪怕只是几尺之遥,他丹田气海内的灵力便会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起来!原本需要数个周天才能缓缓运转一周天的灵力,此刻竟如决堤的洪流,在经脉中奔涌咆哮,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远超他平日里焚膏继晷、苦修不辍时的状态。这种感觉,美妙得令人心惊,又诡异得让人不安。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即便这美妙的修炼状态偶尔被张不凡那突如其来的尬聊所打断,那份令人心醉的提速效果也丝毫未减。仿佛这股神奇的力量与张不凡本人的意志无关,而仅仅是他存在的一种“场”,一种无形的、辐射性的影响。郑志肃曾无数次暗中试探,他故意在张不凡说话时分心,甚至刻意去想一些杂乱无章的事情,但体内的灵力却像被设定了精准程序的星辰,依旧沿着最优化的轨道高速运转。这般异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修炼体系的认知,绝非依靠寻常的苦修、服食丹药或感悟天地所能企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而且还是个金光闪闪、蕴含大道至理的馅饼。
郑志肃的内心虽被巨大的疑惑所填满,如同有一百只猫爪在不停地挠,但他却丝毫没有向张不凡探问缘由的打算。这并非出于谨慎或戒备,而是一种纯粹的、功利主义的修士心态。他深知,修行界中,奇遇往往伴随着天大的秘密,而探寻秘密,往往意味着要卷入未知的因果与风险。眼前的张不凡,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木讷,但能引发如此异象,其背后必然隐藏着惊天的秘密。郑志肃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他害怕一旦知道了,这份天大的机缘便会随之消失。
在他看来,当前的局面,是天道赐予他的一扇捷径之门。只要张不凡不介意两人同屋修炼,自己便该像最贪婪的守财奴一样,抓紧这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将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到修炼之中,全力提升自己的修为。至于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奥秘,是张不凡身怀异宝,还是他体质特殊,又或是某种上古血脉的觉醒?这些问题,在飞速提升的修为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关紧要。知道,或许能满足好奇心,但不知道,却能让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红利。对于一个一心向道的修士而言,还有什么比提升修为更重要的事呢?
与郑志肃那颗纯粹向道、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半来修炼的心截然不同,张不凡此刻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身的修炼上。他虽然也盘膝坐着,摆出一副修炼的姿势,但他的神识,早已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飞鸟,冲破这间斗室的屋顶,翱翔在更广阔、更微观的世界里。对于身边那个如同“人形修炼加速器”的郑志肃,他甚至没有多想,只是将其视为一个暂时无害的背景板。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另一场更为隐秘、也更为惊心动魄的“观察”之中。
他正凝神聚气,心神沉入识海,巧妙地借助宛颖那温婉如水、覆盖广阔的神识,以及荔树仙那坚韧如木、深入细微的感知力,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院中那些微小的生命体上。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这并非冰冷的指令与反馈,而是一场正在实时上演的、无声的全息影像。他仿佛拥有了无数个分身,每一个分身都附着在一只蚂蚁或一只狼蛛的身上,以它们复眼所见的独特视角,密切注视着它们所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以及所作所为的一举一动。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汁液、夜风的微凉,都通过这些微小生命的感官,真实地传递到他的心中。
在这场微观世界的观察中,张不凡始终恪守着一条铁律——“不越俎代庖”。他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拥有着操控这群生灵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但他从未滥用。他从未试图以自己的意志去强行操控狼蛛与蚂蚁的行动,去引导它们走向自己预设的剧本。他更像一个冷静而客观的纪录片导演,将镜头对准这群演员,然后放手让它们自由发挥。他只是以一个纯粹的旁观者身份,静静地观察着,不带评判,不加干预,任由虫子们遵循着它们的天性与本能,去探索、去捕猎、去生存。他相信,自然本身,就是最好的编剧。
先前,当郑志鹏反常地仓皇逃跑,那惊慌失措的身影在院墙外一闪而过时,张不凡也未曾理会。对于他来说,郑家内部的纷争,郑志鹏的恐惧与潜逃,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戏剧。他的虫子们并没有完全将郑志鹏视为威胁或猎物,他也就自然没有将注意力分过去。在他眼中,郑志鹏的逃离,不过是这场大戏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退场,既不值得他出手干预,也不值得他投入过多情绪。他的焦点,始终锁定在这座小院,以及小院中潜藏的、未知的危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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