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三天。郑志鹏的灵力早已透支,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肌肉的撕裂感。他穿过了繁华的郡城,掠过了寂静的乡镇,甚至不惜一头扎进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他不敢走官道,不敢在任何有人烟的地方停留,像一只惊弓之鸟,用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使着自己不断向前。终于,当他翻过一座云雾缭绕的巍峨山脉,来到一个名为“落凤谷”的偏僻山谷时,识海中师父那一直紧绷的声音,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松弛。
“停……鹏儿,停下来吧……就在这里……我感觉不到那股窥视的目光了……那股锁定你的命运之线……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我们……暂时安全了。”
听到这句话,郑志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瞬间断裂,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溪水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被冷汗和泥水浸透,狼狈不堪。他抬起头,看着山谷中宁静的景色,心中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
然而,郑志鹏和他师父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以为“安全”的那一刻,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潜伏。在他那因奔逃而略显凌乱、用一根玉簪束起的发髻深处,几只通体漆黑、仅有小米的米粒大小的蚂蚁,正静静地蛰伏着。这些蚂蚁并非凡物,而是名为“噬灵蚁”的奇毒灵虫,每一只都拥有着炼气大圆满的恐怖修为。它们此刻施展了天赋神通,将身体压缩到了极致,其气息与发丝、皮脂的气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即便是神识扫过,也只会将其当作最普通的尘埃。
它们是青虫宛颖的眼睛和利刃。在郑志鹏离开郑志肃小院的那一的瞬时间,它们便被悄然安排着附着在了他的身上,一路跟随他翻山越岭,历经风雨。它们不需要进食,不需要休息,唯一的使命,就是等待来自主人宛颖的最终命令。那命令,或许是一个“杀”字,或许是某种更复杂的指令。此刻,它们就像沉睡的恶魔,在猎物的头顶,静静地等待着苏醒的时刻。
郑志鹏的师父,毕竟是一位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他的智慧与谨慎,早已刻入了灵魂的骨子里。即便感应不到直接的威胁,他也绝不认为已经高枕无忧。数千年的阅历告诉他,越是看不见的敌人,越是致命。
“鹏儿,别休息,立刻处理掉你身上的一切!”师父的声音再次在识海中响起,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威严,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从里到外,所有的衣物,全部烧掉!你身上的饰品,无论贵贱,全部扔进最深的山谷里!还有你的储物戒,它最容易留下气息烙印和追踪印记!找一处最凡人粪坑中的最污秽之地,将它浸泡在里面,至少三天三夜!”
郑志鹏虽然不解,但对师父的命令他向来是言听计从。他立刻照做,脱下身上价值千金的锦袍,连同贴身的亵衣,一把火付之一炬。那些心爱的玉佩、香囊,也被他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悬崖。
最让他肉疼的,并非是那些价值连城的锦衣华服,也不是那些彰显身份的玉佩金冠,而是他指上这枚古朴无华的储物戒。这枚戒指,是他最后的依仗,里面装着他仅剩的小半身家——几千块下品灵石,几十瓶疗伤丹药,以及一张通往遥远边陲的空白符纸。这不仅是财富,更是他逃亡路上的命根。然而,师父的灵魂体在识海中发出的警告,比任何东西都更让他心惊胆战:“志鹏,任何储物法宝都可能留下空间烙印,被高阶修士追踪。此戒,必须彻底‘污秽’,断绝一切灵性关联!”
于是,郑志鹏,这位曾经前呼后拥、风度翩翩的郑家四公子,如今却狼狈地穿梭在城外最混乱、最肮脏的凡人坊市之中。他找到了一处专门处理城内污物的“粪塘”,那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土坑,里面汇聚了整座城市最不堪的秽物。墨绿色的沼泽表面翻涌着气泡,散发出一种能将灵魂都熏出窍的恶臭。苍蝇如黑云般在低空盘旋,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没有丝毫犹豫,郑志鹏深吸一口气——随即又被那股恶臭呛得一阵干呕。他咬着牙,闭上眼,将那枚承载着他最后希望的储物戒,猛地抛了出去。“噗通”一声轻响,戒指没入了那片粘稠、肮脏的粪水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郑志鹏此生最漫长的炼狱。
他就在粪塘边,寻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开始了这场荒诞而痛苦的守护。他不敢离开片刻,生怕这枚戒指被哪个路过的凡人当成垃圾捡走。坊市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个衣着虽破旧但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守着粪塘发呆,这本身就是一道奇特的风景。
起初,只是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一瞥。一个挑着粪担的老汉,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用浓重的方言嘟囔道:“这后生,莫不是失心疯了?对着粪坑看什么稀奇?”
很快,他的行为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几个在附近玩耍的野孩子,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围了过来,他们指着他,嬉笑着唱起了不成调的童谣:“傻公子,看粪坑,粪坑里头有黄金,捞也捞不起,急得直跳脚!”
郑志鹏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锁定在戒指落水的那片区域。他必须时刻维持着一丝微弱的灵识,探入水中,确保戒指还在。灵力消耗殆尽时,他便就地打坐,从体内榨取最后一点元气恢复。然而,他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片恶臭的水面,眼神中充满了疲惫、焦虑,以及一丝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的存在,成了坊市居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了吗?东边粪塘那儿,来了个怪人。”一个卖菜的大婶对旁边的肉贩说。
“是那个俊后生?我看见了,坐那儿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莫不是家里遭了难,想不开?”肉贩一边剁着骨头,一边猜测。
“我看不像,”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者捻着胡须,慢悠悠地插话,“你们看他坐的姿势,虽在污地,却脊背挺直。那眼神,不像绝望,倒像是在守着什么宝贝。说不定,是什么江湖高手,在练什么邪门的功夫呢!”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从好奇变成了围观,从围观变成了指点。他们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对郑志鹏评头论足。
“瞧他那身衣服,料子以前是极好的,现在虽脏了,但那针脚,可不是咱们凡人能有的。”
“脸长得真俊,就是太瘦了,跟个女娃似的。可惜了,脑子不好使。”
“他到底在看什么啊?难不成真有宝贝?要不咱们也下去捞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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