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肃那癫狂与冷酷交织的诡异神情,以及那把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的破刀,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郑凯满腔的怒火之上。他心头一惊,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源于生命本能的警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完全违背了他作为家主的威严,却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恐惧。为了掩饰这份恐惧,他强行提起灵力,声嘶力竭地厉声喝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原本沉稳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色厉内荏的惊慌。他试图用声音和气势重新掌控局面,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意他的“剧本”。
然而,郑凯那声色俱厉的喝止,对于郑志肃来说,无异于拂过耳畔的一阵微风,甚至连让他眼皮眨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他的笑声,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瞬间剪断,戛然而止。前一秒还是狂笑的疯子,下一秒,他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万年玄冰般的冰冷。这种冰冷,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更加森寒,更加纯粹,仿佛他的灵魂早已被冻结,留下的只是一具执行命令的躯壳。他甚至没有给郑凯一个多余的眼神,仿佛这位权倾朝野的家主,只是他世界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的目光,平静而专注地落在了自己身前不远处。那里,跪着一群人,他们是四公子的走狗,是被郑志肃在这几天里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可怜虫。此刻,在郑志肃眼中,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一堆等待被清理的垃圾。
“你连我是谁,”郑志肃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任何情绪的波动,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我在这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都不知道,”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破旧的衣衫,扫过这荒草丛生的院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却要拿家规来审判我?”他的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有陈述,陈述一个荒谬绝伦的现实。话音落下,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给郑凯一个思考的时间,又像是在欣赏对方脸上逐渐凝固的表情。然后,他缓缓地、清晰地问道:“那你记不记得,家规第七百三十二条?”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他的话音刚落,最后一个字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他的身体便动了。那不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他的手臂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几乎无法分辨的残影。那把锈迹斑斑的小刀,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神只的力量,彻底摆脱了凡铁的笨重,在他手中化作了一道银色的闪电。它划出的轨迹,优美得如同一位绝世舞者在谢幕时的最后一跃,流畅、精准,带着一种残酷的艺术感。然而,这优美的弧线,却承载着最纯粹的死亡意志,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割裂开来。
就在那道致命的银光划到顶点的瞬间,郑志肃冰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坎上。“未经主人许可,”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风声和呼吸声,“私闯主人房间者,”他的目光扫过那群跪着的走狗,最后定格在郑凯那张惊骇的脸上,“当诛。”那个“诛”字,从他口中吐出,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情感,却像是一道来自冥府的最终判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重重地砸在了所有人的灵魂之上。
“诛”字出口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风停了,草叶不再摇曳,连夕阳的光线都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静止。所有人的动作、表情、思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冻结。郑凯脸上的怒容还未来得及变化,四公子张大的嘴巴还保持着惊愕的形状,那些跪着的走狗眼中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也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一刻。时间,这个最公平也最无情的法则,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郑志肃意志的奴仆,为他即将上演的血腥屠戮,搭建了一个完美的、绝对的静止舞台。
郑凯脸上的怒容,那是一副他早已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的表情。它糅合了家族的威严、上位者的不容置疑、以及对背叛者最深沉的鄙夷。他刻意让自己的眉头紧锁,让嘴角绷紧,让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都是为了在见到郑志肃的那一刻,给予他最沉重的心理打击。这副表情,是他作为家主的战甲,是他宣判的权杖。然而,这副精心雕琢、蓄势待发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根据现场的氛围做出最细微的调整,甚至他唇边那句“逆贼,还不跪下认罪!”才刚刚在舌尖上成型,他的整个视野,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银光彻底吞噬了。那光芒并非来自太阳,也非任何灯火,它冷冽、纯粹,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更像是一道直接烙印在灵魂上的幻觉,一闪即逝,却留下了足以灼伤视网膜的残影。
那道银光,快得如同午夜梦回时惊鸿一瞥的幻觉,短暂得不真实,仿佛只是因为过度愤怒而产生的错觉。它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没有带起任何劲风,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划破了小院中凝滞的空气。当郑凯的大脑从最初的震惊中挣扎出来,命令自己的双眼重新聚焦,试图看清那光芒的源头和去向时,眼前所呈现的一幕,像一只无形的鬼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一切声音——风声、呼吸声、甚至自己狂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真空之中,唯有眼前那副超乎想象的、地狱般的景象,在以一种缓慢而残忍的速度,清晰地刻入他的瞳孔。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丁,那个刚才还因为郑凯的雷霆之怒和郑志肃的深不可测而吓得魂不附体、浑身筛糠般发抖的家丁,此刻,他的身体还保持着跪伏的姿态,但他的头颅,却已经不属于他了。那颗头颅,就像一株在秋风中熟透了的麦秆,被一把无形的、锋利到极致的镰刀,以一种近乎轻蔑的姿态,轻易地、彻底地割断了。它从脖颈上齐刷刷地分离,切口平滑如镜,甚至看不到一丝喷溅的鲜血,仿佛那本就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件拙劣的陶器。断颈处,只有一个幽暗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截面。头颅脱离身体的瞬间,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违背了所有物理法则的平滑角度,先是微微一顿,随即便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皮球,顺着身体的惯性,向前滚落下来。
那颗滚落的头颅,脸上的表情被死亡永远地定格在了前一瞬的极致恐惧之中。一双眼睛,圆睁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深处,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对突如其来终结的、最原始的茫然和无法理解的惊恐。它滚过布满青苔和灰尘的冰冷青石板,发出沉闷而粘腻的滚动声,仿佛每一次与地面的接触,都在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脏。最后,随着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咚”声,它停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停在郑凯那双绣着金线云纹的、价值千金的锦靴旁边。头颅微微侧着,那双已经彻底失去神采、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的眼睛,正好“看”着郑凯。那视线没有焦点,却比任何有神的凝视都更具穿透力,它仿佛在质问,在嘲笑,在将郑凯刚才所有的威严、怒火和正义感,都映照成了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郑凯能清晰地看到那瞳孔中自己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倒影,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从脚底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喜欢荔树仙缘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荔树仙缘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