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轰然倒塌的尘埃尚未落定，其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江城。依附于赵家这棵大树乘凉的大小家族、企业，无不受到波及，而曾经与赵家联姻、风光无限的苏家，更是首当其冲，从云端狠狠跌落泥潭，摔得粉身碎骨。
江城西区，一片老旧居民楼的深处。
狭窄、潮湿的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廉价油烟混杂的气息。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砖块。楼梯扶手锈迹斑斑，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三楼尽头，一扇油漆剥落的铁门紧闭着。门内，便是苏家如今唯一的栖身之所——一间不足六十平米、阴暗潮湿的两居室出租屋。
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晴从狭窄的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一条褪色的牛仔裤，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苍白憔悴的脸。曾经精心保养、光洁如玉的皮肤，如今黯淡无光，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那双曾经顾盼生辉、带着骄傲神采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麻木。
她走到靠窗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边。床上，苏国富半躺着，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他中风后，半边身子瘫痪，口眼歪斜，嘴角不时有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浸湿了枕巾。曾经意气风发的苏家家主，如今只是一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可怜老人。他看着女儿，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爸，喝点粥吧。”苏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粥，吹了吹，送到苏国富嘴边。
苏国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艰难地张开嘴，勉强吞咽着。他的眼神死死盯着苏晴，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苏晴心上。
“呜…呜…”苏国富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苏晴，又无力地垂下。那眼神里的控诉，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苏晴的手一抖，勺子里的粥差点洒出来。她强忍着心头的酸楚，低声道：“爸，别激动，慢慢吃…”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一声尖利刺耳的哭嚎猛地从旁边的房间传来。
王丽娟蓬头垢面地冲了出来，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指着苏晴，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当初要不是你鬼迷心窍！非要跟那个窝囊废离婚！非要攀赵家那个高枝！我们苏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爸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房子！我的首饰！我的好日子！全都没了！全都没了！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害人精！！”
王丽娟的声音如同魔音穿脑，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怨恨和绝望。她扑到苏国富床边，看着丈夫凄惨的模样，更是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老苏啊！你看看！你看看我们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都是你这个好女儿啊！是她把我们一家都害惨了啊！！”
苏晴端着碗，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母亲的每一句指责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切割。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当初是父母极力怂恿她离婚攀高枝？说赵天宇的花言巧语让她迷失？说她自己也被赵家的表象蒙蔽了双眼？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苏家所有的房产、商铺、汽车，甚至她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名牌包包和首饰，全都被法院查封、拍卖，用来偿还苏家因为盲目扩张和与赵家深度捆绑而欠下的巨额债务。一夜之间，她从锦衣玉食的苏家大小姐、赵家准儿媳，变成了身无分文、负债累累、还要照顾瘫痪父亲和怨天尤人母亲的落魄女人。
巨大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苏晴默默地放下粥碗，走到墙角，拿起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她没有再看哭嚎的母亲和眼神怨毒的父亲，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妈，我去上班了。”
她需要钱。父亲昂贵的医药费，这个月微薄的房租，还有一家三口的口粮，都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还不能。
江城某大型超市，生鲜区。
苏晴穿着超市统一的红色马甲，戴着口罩和手套，站在冰冷的水槽前。她的工作是清洗、分拣和包装水产区的鱼虾。浓重的鱼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熏得人头晕眼花。水槽里的水冰冷刺骨，即使戴着手套，寒气也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她麻木地重复着动作：捞起一条滑腻的鱼，刮鳞，去内脏，冲洗，装袋，打码。动作谈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旁边一个中年女工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嘴里嘟囔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慢死了！耽误事！”
苏晴咬紧下唇，装作没听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锋利的鱼鳍划破了手套，在她手指上留下一道血痕，她只是皱了皱眉，继续工作。
汗水混合着冰水，浸湿了她的鬓角。腰酸背痛，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曾经，她出入的都是高级会所和奢侈品店，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很少进。如今，却要在这充满腥臭的地方，为了微薄的时薪挣扎。
“苏晴！苏晴！”领班粗声粗气地喊她。
苏晴连忙抬头：“在！”
“去库房搬两箱带鱼过来！快点！前面卖空了！”领班不耐烦地挥手。
苏晴应了一声，摘下湿漉漉的手套，小跑着穿过嘈杂的卖场，走向后门昏暗的库房。沉重的纸箱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勒得生疼。她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好不容易将箱子搬到水产区，她已是气喘吁吁，脸色更加苍白。
“磨磨蹭蹭的！下次再这么慢，扣你工资！”领班不满地训斥道。
苏晴低着头，默默承受着。尊严？在生存面前，早已一文不值。
午休时间，超市员工休息室。
狭小的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充斥着各种廉价饭菜的味道。苏晴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一个冰冷的馒头和一小包榨菜。这就是她的午餐。
她拿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微信。置顶的几个闺蜜群，早已将她踢了出去。她点开其中一个曾经最要好的闺蜜“莉莉”的头像，编辑了一条信息：“莉莉，最近还好吗？我…我爸住院了，手头有点紧，能不能…”
信息还没打完，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跳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被拉黑了。
苏晴的手指僵在冰冷的屏幕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死心，又点开另一个闺蜜“薇薇”的头像，同样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她风光时，身边围绕着无数“闺蜜”、“好友”；在她落魄时，这些人消失得比谁都快，生怕沾上一点晦气。
她默默地删掉了没打完的信息，将手机塞回口袋，拿起冰冷的馒头，用力咬了一口。干硬的馒头噎在喉咙里，她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凉水，才勉强咽下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她死死忍住。
不能哭。哭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傍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出租屋。
苏晴刚掏出钥匙，就听见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和王丽娟尖锐的哭骂声。
“没钱？！没钱你们就给我滚出去！这房子是老娘租的！不是给你们白住的！今天不把欠的房租和上个月的水电费交齐，你们一家三口都给我睡大街去！”一个泼辣的女声高亢地响起，是房东张婶。
“张姐…张姐你行行好…再宽限几天…我女儿马上就发工资了…求求你了…”王丽娟带着哭腔哀求。
“宽限几天？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娘信你个鬼！你看看你们家，老的瘫，小的赔钱货，还有个病秧子！晦气死了！今天不给钱，马上给我搬走！”张婶的声音毫不留情。
苏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只见张婶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屋子中央。王丽娟瘫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床上的苏国富激动地“嗬嗬”叫着，半边身子都在颤抖。
“张婶。”苏晴走上前，声音疲惫但尽量平静，“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一共多少？我…我明天发工资，明天一定给您。”
张婶斜眼打量着苏晴，嗤笑一声：“明天？苏大小姐，你当我是开善堂的？今天！必须今天给！不然，你们的东西，我马上扔出去！”
“张婶，我现在真的没有…”
“没有？！”张婶猛地提高音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晴脸上，“没有钱就滚！别在这装可怜！当初你们苏家多风光啊，看不起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现在遭报应了吧？活该！我告诉你，今天这钱，少一分都不行！”
王丽娟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苏晴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哭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得罪了叶凡，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赵家倒了，叶凡他肯定恨死我们了！他巴不得我们死！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王丽娟的情绪彻底失控，积压已久的怨恨、恐惧和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她用力推搡着苏晴，指甲几乎要划破苏晴的脸。
“妈！你冷静点！”苏晴被她推得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生疼。
“我冷静？！我怎么冷静？！你看看这个家！看看你爸！看看我们过的什么日子！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害人精！扫把星！！”王丽娟状若疯癫，哭喊着，捶打着苏晴的肩膀。
就在这时，正用力哭骂推搡的王丽娟，声音突然卡住，动作猛地一僵！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开始涣散！
“呃…呃…”她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妈？！”苏晴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王丽娟的身体却像一截沉重的木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双眼紧闭，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得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却开始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妈！！”苏晴扑倒在地，抱住母亲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王丽娟的额头烫得吓人！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愣在原地。
“快！快叫救护车！！”苏晴抬起头，朝着吓呆的张婶嘶声力竭地哭喊，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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