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侯赵擎苍那带着血与火的急报,如同九天惊雷,将紫宸殿内原本微妙的气氛彻底炸碎,取而代之的是帝国面临外侮时的凝重与肃杀。
萧琰在那一瞬间异常的停顿后,脸上迅速堆叠起符合身份的震怒与焦急,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道:“西戎蛮夷,安敢如此猖狂!
赵擎苍,边关具体情况,细细报来!损失如何?敌军主力何在?”
待赵擎苍忍着悲痛,将西境糜烂、城池陷落、军民死伤的惨状更加详尽地陈述一遍后,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开始下达命令:
“传朕旨意!命北境镇北军抽调五万精锐,火速西进!
命中原各州府,即刻筹备粮草军械,由漕运紧急送往西线!
各地方守军加强戒备,严防敌军渗透!”他的命令听起来条理清晰,符合常规应对策略。
随即,他目光转向一旁脸色凝重的萧慕云:“皇儿,你素来精于政务,统筹之能朝野共知。
此次西境战事,后勤粮秣、兵员调配、各方协调之具体细节,便由你全权负责统筹,务必确保前线所需,不得有误!”
“儿臣领旨!”萧慕云立刻躬身应命,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能力的体现。
她脑中已开始飞速运转,思考如何以最高效率调动帝国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
然而,就在她准备领命退下,即刻前往枢密院与兵部商议具体方案时,皇帝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一种看似随意,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
“至于驰援西境的主帅人选……朕看,湘云郡镇守使,萧凛,可当此任。
他这些年镇守边郡,屡立战功,熟知兵事,正堪大用。
便让他挂帅,总督西征诸军事,务必给朕将那些西戎蛮子,赶回老家去!”
“父皇!”萧慕云闻言,心中猛地一沉,失声脱口而出,“凛弟他……湘云郡地处西南,与西境地理、气候、敌情皆不相同,骤然调任,恐难迅速适应。
且朝中宿将众多,如……”
“够了!”皇帝粗暴地打断她,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不耐的厉色,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丝毫父子温情,甚至让萧慕云感到一阵寒意,“朕意已决!
萧凛是朕的儿子,是皇子!国难当头,皇子出征,更能鼓舞士气!此事不必再议!”
萧慕云剩下的话被堵在喉间,她看着龙椅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中那股怪异感和不安达到了顶点。
父皇此举,看似合情合理,但时机、人选都透着蹊跷。
突然将萧凛调离其经营多年的湘云郡,派往陌生的西境,这背后……
但圣旨已下,金口玉言,不容反驳。她只能将满腹的疑虑与担忧压下,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波澜,恭顺应道:“……儿臣遵旨。”
帝国的战争机器,随着一道道旨意的发出,开始轰然运转起来。
通往西境的各条官道上,信使奔驰,马蹄声急;
各大粮仓开启,民夫被征调,车马辚辚,将无数的粮草辎重运往西方;北境抽调的边军开始拔营,铁甲洪流向着遥远的西线开进。
整个大启,都因西境的烽火而绷紧了神经。
当任命萧凛为西征元帅的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湘云郡时,萧凛正在校场上检阅他秘密训练多时的精锐。
听完宣旨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念出的内容,萧凛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面沉如水,眼底深处是翻涌的怒火与冰冷的算计。
“儿臣……领旨谢恩。”他单膝跪地,接过那卷沉重的圣旨,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他知道,这是阳谋。
父皇(或者说那个占据父皇躯壳的东西)在用国难绑架他,用大义的名分将他调离权力根基之地,投入一个陌生而危险的战场。
他若抗旨,便是不忠不孝,瞬间就会从有理一方变成众矢之的,之前的所有布置都可能付诸东流。
“殿下,这……”周文渊在一旁,脸色极其难看。
萧凛站起身,将圣旨随手递给周文渊,目光扫过校场上那些眼神灼热、等待他命令的将士,声音低沉却清晰:“传令下去,点齐本部三万兵马,三日后,开拔西征。”
“殿下!我们的计划……”周文渊急切低语。
“计划照旧!”萧凛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只是地点,从湘云,换到了西境!
告诉下面的人,隐秘行事,一切依‘丙字’预案应变!本王倒要看看,西境那片沙场,能否困得住真龙!”
他这是无奈之举,也是险中求胜。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将计就计,在西境那片混乱的战场上,或许更能掩盖他真正的意图,甚至……借力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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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歌再次找上门,询问何时动身去帝都时,看到的就是一身戎装、正在最后检查出征舆图的萧凛。
“你要去西边打仗?”夜歌有些惊讶地挑眉。
“圣命难违。”萧凛言简意赅,没有过多解释。
夜歌皱了皱眉,看着萧凛那明显压抑着怒火的侧脸,又想到独自返回帝都的萧慕云,很快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她撇撇嘴:“你们这皇帝,事儿真多。那慕云那边……”
“皇姐在帝都,暂时应无大碍,且有政务牵绊。
本王……无法同行了。”萧凛看向夜歌,眼神复杂,“夜歌姑娘若执意前往帝都,恐怕……只能孤身先行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帝都水深,姑娘……一切小心。”
他此刻也摸不清夜歌的底细和目的,但直觉告诉他,此女非凡,或许在危机时刻,真能成为皇姐的助力。
夜歌无所谓地耸耸肩:“行吧,那你打你的仗,我去找我的慕云。
一个人就一个人,又不是没一个人走过。”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决定独自去郊游。
萧凛看着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日后,萧凛率领三万湘云精锐,誓师出征,铁甲洪流向着遥远的西境开拔。
而同一天,夜歌也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小包袱,拒绝了萧凛安排的护卫,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帝都的官道。
她步伐轻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仿佛前方不是波诡云谲的帝国权力中心,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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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边关,与湘云郡的青山绿水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戈壁与荒漠,远处是连绵的、仿佛被风沙啃噬了千万年的秃山。
风常年呼啸,卷起漫天黄沙,打在脸上生疼。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方战场的血腥与焦糊气息。
萧凛率领援军,经过近一个月的急行军,终于抵达了前线核心——摇摇欲坠的铁壁关。
此关若失,西戎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帝国腹地。
关隘城墙之上,遍布刀劈斧凿、火箭焚烧的痕迹,守军将士个个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尚未散去的恐惧。
镇西侯赵擎苍拖着带伤的身体,亲自出关迎接,见到萧凛,这位铁打的汉子几乎要落下泪来。
“殿下!您终于来了!”赵擎苍声音沙哑,“西戎蛮子兵力雄厚,不下三十万,且多为骑兵,来去如风,悍不畏死。
他们有一种巨大的、包裹着铁皮的攻城车,威力惊人,前几座城池多是被其攻破。
据探马最新回报,敌军主力正在百里外的‘黑沙河’集结,看样子,不日便要对我铁壁关发动总攻!”
萧凛登上城楼,极目远眺。黄沙莽莽,天地间一片苍凉肃杀。
他冷静地听着赵擎苍的汇报,又详细询问了敌军战术、装备、后勤以及己方兵力部署、粮草储备、关防弱点等具体情况。
他没有立刻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是沉默地观察着,思考着。
那冷峻的面容和沉稳的气度,无形中给惶惶不安的守军注入了信心。
当夜,元帅大帐内灯火通明。萧凛对着巨大的西境沙盘,与赵擎苍及一众西境将领商议至深夜。
“敌军势大,且携连胜之威,士气正盛。我军新至,疲惫不堪,且多为步卒,正面野战,胜算渺茫。”
萧凛一针见血地指出困境。
“殿下的意思是……固守?”一位西境老将问道。
“守,是必然。但要主动地守,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萧凛的手指在沙盘上铁壁关前方的一片区域划过,“这里,地势狭窄,两侧有丘陵,不利于大规模骑兵展开。
赵将军,明日一早,你带人,在这些地方,给我布满陷马坑、铁蒺藜!要快,要隐秘!”
他又指向关外几处废弃的烽燧和土堡:“这些地方,派驻精锐斥候,多备火油、滚木礌石,我要它们成为钉在敌人眼皮底下的钉子,拖延他们的进攻步伐,消耗他们的兵力!”
“另外,”萧凛目光扫过众将,“派出小股骑兵,日夜不停地袭扰敌军粮道!他们远道而来,补给线漫长,这是他们的死穴!”
一条条命令清晰明确地发出,针对敌我优劣,部署层层防御,充分利用地利,试图将这场看似绝望的守城战,拖入一场残酷的消耗战。
萧凛的军事才能,在这危局之中,开始崭露锋芒。
帐外,西境的风沙依旧呼啸,带着金铁交鸣的预感和浓重的血腥气。
一场决定帝国西线命运,或许也影响着整个大启王朝未来走向的恶战,即将在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上,惨烈上演。
而远在帝都的暗流,与孤身上路?的夜歌,也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向着未知的变数,一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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