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缓慢而艰难地从冰冷黑暗的海底上浮。
林阳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重的焦糊味和铁锈般的血腥气,刺激着他干涸灼痛的喉咙。
他撑起身体,剧烈的头痛如同钝器在颅内反复敲击,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他下意识地摸向肋部和后脑——记忆里那撕裂般的剧痛和被爆炸抛飞的眩晕感犹在。
然而手指所触,只有作战服上被撕裂、烧焦的破口,以及下面……完好无损的皮肤。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甚至连一点擦伤的淤痕都没有。
仿佛那枚险些将他撕碎的炮弹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怎么回事?”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这诡异的现象暂时压下心头的疑虑。他挣扎着爬出乱石堆,伏在冰冷的岩地上,举目望去。
视野尽头,卡鲁特城的轮廓如同一座巨大的、熄灭的火山。
曾经巍峨耸立、闪耀着能量光弧的合金城墙,如今只剩下巨大狰狞的残骸。巨大的豁口犬牙交错,断裂的钢筋像怪物的肋骨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那层曾经笼罩核心区的巨大能量护盾早已消失无踪,只有几座孤零零的、严重扭曲的能量塔还在冒着滚滚黑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城市内部更是触目惊心。曾经林立的建筑群被夷为平地,化作连绵起伏的、由破碎混凝土、扭曲金属和焦黑残骸构成的废墟之海。
浓烟如同无数条黑色的巨蟒,从这片死寂的焦土上升腾、盘旋,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焦臭、臭氧和……
死亡的气息。
死寂笼罩着这片巨大的坟场。远处,只有零星的、极其沉闷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短促的嘶鸣传来,如同垂死者的痉挛,在废墟间空洞地回荡。
那场规模骇人的黑色洪流,连同它们那些庞大如移动堡垒的攻城巨兽,如同退潮般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狼藉。
巨大的弹坑如同大地的疮疤,散落着被彻底摧毁或失去行动能力的黑色战甲残骸——扭曲的金属肢体、破碎的装甲板、熄灭的传感器眼窝。
同样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散落在各处、与钢铁碎片混杂在一起的人类士兵遗体,他们的制服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浸透。
双方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战场如同一张被巨人狠狠践踏过的废纸,只剩下一片被死亡彻底浸泡过的、绝望的狼藉。
林阳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迅速检查自身装备:步枪还在,虽然沾满泥污;战术匕首插在腿侧;缴获的能量弹匣也完好。
作战服的生命维持系统发出低微的嗡鸣,光学隐形模块的能量储备显示在安全阈值内。
“必须进去。”他低声对自己说。
集结命令指向这里,无论还有没有意义,他都得亲眼看看,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尤其是关于那个“主宰系统”和它该死的黑色战甲军团。
他快速折返,动作比幽灵更轻捷,回到艾瑞妮和苏珊藏身的岩石掩体后。
“林阳!”艾瑞妮看到他出现,一直紧绷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苏珊也瘫软在地,脸上毫无血色,只是不住地点头。
“我没事。”林阳蹲下,快速检查了一下她们的状态,还好,只是惊吓过度。
他取出最后一点浑浊的水和仅存的食物分给她们。
“听着,”他的语气严肃到近乎冷酷,“我必须进城里去一趟。你们躲在这里,绝对不要动,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等我回来!”
他再次加固了掩体的伪装,用碎石和枯枝堵住缝隙,确保从外面几乎无法发现。
艾瑞妮用力点头,小手死死攥着那枚刻着两人名字的冰冷金属片,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苏珊也强忍着恐惧点头。
林阳不再耽搁。
他起身,走到掩体外视线开阔处,手指在作战服臂甲的控制面板上快速划过。
一阵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响起,他身体周围的空气开始发生奇异的扭曲和折射。
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捏,他的轮廓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微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光学隐形,启动。
他如同一道无形的风,贴着战场边缘的焦土和巨大的弹坑边缘移动。
每一步都精确计算,避开散落的金属残骸和可能触发警报的感应区。
他沿着巨大城墙崩塌形成的、如同峡谷般的巨大豁口潜入了卡鲁特城。
城内的景象比远观更为骇人。
死亡的气息浓得令人窒息。断壁残垣犬牙交错,如同巨兽破碎的獠牙。街道早已不复存在,被倒塌的建筑碎块彻底堵塞。
焦黑的混凝土块和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相互倾轧,构成令人绝望的迷宫。
随处可见凝固的、深褐色的血迹,在灰白的废墟背景下格外刺眼。
尸体——人类的,黑色战甲的——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冻结在最后的瞬间。
有的被压在巨石下,有的倒毙在临时掩体旁,有的则被能量武器直接汽化,只留下人形的焦痕。
寂静是这里的主宰,只有偶尔从远处废墟深处传来的零星枪声或能量束的尖啸,如同垂死者的哀鸣,短暂地打破死寂,随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噬。
每一次枪响,都意味着某个角落里还有抵抗的火星在倔强地闪烁。
林阳的隐形身影在废墟的阴影中快速穿梭。他的传感器功率全开,生命信号扫描如同无形的触须扫过周围区域。
一片死寂,一片死寂……突然,微弱的信号反馈出现在导航地图上,就在前方不远,标记为集结点的广场区域。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
这里曾是一片开阔地,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弹坑,边缘堆满了被冲击波掀翻、摧毁的装甲运兵车和能量炮的残骸。
如同一个钢铁坟场。林阳的目标明确——补给。
他快速搜索着那些残骸,动作精准而高效。
撬开一辆半埋的装甲车后舱门,里面散落着几个标准能量弹匣和几枚高爆手雷。
另一辆被炸飞的补给车残骸下,压着几个尚未开封的应急口粮包和一个半满的滤水壶。
他迅速将弹匣塞入战术背心的空槽,挂上手雷,将口粮和滤水壶塞进背包。
就在他拿起最后一个能量弹匣时,传感器尖锐地蜂鸣起来——不是生命信号,是能量武器充能的独特波动!
三个纤细敏捷的战甲单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机械鬣狗,从侧后方一处倒塌的金属拱门废墟后无声地滑出。
它们的传感器阵列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正对着林阳所在的区域来回扫描。
其中一台肩部的小型脉冲炮口已经亮起危险的蓝光。
被识破了!
隐形系统并非完美无缺,近距离的主动扫描或能量武器扰动都可能暴露踪迹!
没有半分犹豫,林阳在对方开火前的刹那猛地向左侧扑倒!
一道灼热的蓝色脉冲束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射过,将后面一辆装甲车残骸熔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边缘的金属瞬间变得赤红。
林阳翻滚中举枪!
没有精确瞄准的时间,全凭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本能。
他扣动扳机,短促的三连射!
能量束精准地命中最前方仆从战甲的头部传感器集群和脆弱的颈部连接处!
“滋啦!”电火花爆闪,那台黑色战甲如同被抽掉脊椎般猛地一顿,头部歪斜,冒着黑烟瘫倒在地。
另外两台仆从反应极快,立刻散开寻找掩体,肩炮再次充能!
林阳没有给它们机会。他如同猎豹般弹射而起,借助残骸的掩护高速接近。
第二台刚从一个混凝土块后探出炮口,林阳已冲到近前!
他左手闪电般拔出腿侧的战术匕首,身体侧旋避开炮口指向,右手步枪抵住仆从胸甲下方能量核心的防护薄弱点猛烈开火!
同时,左手的匕首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刺入它颈部的装甲缝隙,用力一拧!
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混合着能量核心过载的爆鸣!
这台黑色战甲浑身剧烈抽搐,关节处冒出浓烟,轰然倒地。
第三台的脉冲炮终于锁定!林阳甚至能感受到炮口凝聚的高热!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刚倒下的仆从残骸向前一推,同时向右侧翻滚!
“轰!”脉冲束狠狠轰在残骸上,炸起漫天碎片!
林阳翻滚中单膝跪地,步枪在烟尘中稳稳指向最后一个目标!
那仆从似乎因同伴瞬间被毁而出现了一丝程序迟滞。这刹那的停顿就是生死的界限!
林阳扣动扳机。
一道凝聚的、高功率的能量束洞穿了它的核心处理器区域。
它僵在原地,眼部的红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沉重地栽倒。
废墟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三具仆从残骸上冒出的黑烟和滋滋的电弧声。
林阳剧烈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刚才短暂的搏杀耗尽了他恢复不久的体力。
他迅速更换了步枪能量匣,匕首在装甲上蹭掉泥土,插回腿侧。
隐形系统在刚才剧烈动作中短暂失效,现在重新稳定下来,扭曲的光线再次将他包裹。他必须更加小心了。
这些特殊战甲的感知和反应速度远超之前。
导航地图上,代表幸存者激烈交火的生命信号标记点就在一公里外,位于一处被炸塌了一半的、像是区域指挥中心的巨大建筑废墟深处。
信号极其微弱,闪烁不定,如同风中的残烛。
林阳没有丝毫停留,再次化作无形的幽灵,在死亡迷宫中急速穿行。
激烈的交火声越来越清晰,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林阳悄然潜行至目标建筑外围。这是一栋原本宏伟的多层结构,现在只剩下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骨架。
交火点来自地下层——一个被炸开的巨大破口通往下方。
林阳伏在破口边缘向下望去。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曾是车库或物资中转站,此刻一片狼藉。
几辆燃烧的装甲车残骸提供着唯一的光源,投下摇曳跳动的狰狞黑影。
四个身穿联邦制式作战服的士兵被死死压制在一个由沙袋、扭曲金属板和一辆翻倒的运兵车残骸组成的环形掩体后。
掩体前方,如同涌动的黑色潮水,是超过二十台黑色战甲!
它们组成严密的交叉火力网,能量束如同暴雨般泼洒在掩体上,打得沙袋碎片横飞,金属板发出刺耳的哀鸣!
掩体上的火力已经极其稀疏,只剩下零星的步枪点射和一支重型转轮机枪时断时续的咆哮。
那挺机枪的射手是一个异常魁梧的壮汉,每一次扣动扳机,粗壮的手臂肌肉都在剧烈震颤,机枪的咆哮震耳欲聋,将冲在最前的战甲撕成碎片,但更多的战甲立刻填补上来。
“卡特!最后一匣了!”一个年轻士兵绝望地嘶吼着,将仅剩的能量弹匣扔给掩体中央一个倚靠着沙袋、捂着腹部不断渗血伤口的老兵。
老兵卡特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污从额角滚落,他咬着牙,艰难地将弹匣塞进自己的步枪。
“妈的!跟它们拼了!特鲁!打光所有子弹!”卡特嘶哑地吼道,声音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
那个叫特鲁的机枪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死死按住扳机!
重型机枪喷射出最后的、狂暴的金属风暴,枪管迅速变得赤红!冲在最前的几台仆从瞬间被撕碎!
但枪声戛然而止——弹药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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