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幽蓝的光映着顾溟的脸。
不是熟悉的来电显示,而是一串不断跳动的、经过加密的乱码字符,像某种窥探的电子触须。
顾溟的心跳猛地收紧,刚刚在进行【瞥见之视】练习时残留的、视网膜上跳跃的模糊光斑似乎都因此停滞了一瞬。
他正坐在书桌前,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试图从那些无序的光影中捕捉一丝微弱的预兆,但这加密通讯的闯入,比任何破碎的预感都更直接地打破了夜晚的伪饰。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信息。
没有寒暄,没有文字,只有几张高压缩的附件照片,沉默地躺在对话框里。
照片拍摄于深夜,视角隐蔽,地点无疑是学校那荒废的旧仓库。
画面颗粒粗糙,曝光严重不足,只能勉强辨认出斑驳的围墙、枯槁的树影,以及地面上杂乱的瓦砾。
然而,真正让顾溟瞳孔收缩的是照片的角落,那里捕捉到了一些绝非自然的光影扭曲。
不是镜头瑕疵,更像是空气本身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拧成了麻花,形成几团黯淡、边界模糊、仿佛在持续蠕动又随时会溃散的色块,散发着一种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冰冷与粘腻。
紧随照片之后的,是一张简洁却专业的能量波动频谱图,时间轴横跨最近一周,图表上清晰地显示着规律性出现的微弱峰值,像垂死病人不规则的心跳。
旁边有一行冷静的标注:“持续性低强度能量溢出,非自然源,锚点疑似仓库地下结构层。”
发信人,只能是姜砚知。
她不仅找到了他,而且已经像解剖青蛙一样,开始用数据刀片剥离那片区域的异常。
顾溟放下手机,对方的速度和精准度远超预期。
这种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感觉,比面对直来直去的灾魇更让人脊背发凉。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日常世界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十几分钟后,顾溟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某个界面极其简洁、需要多层跳转才能进入的加密临时通讯频道。
没有视频请求,只有音频连接建立的轻微滴声。
电脑里传来姜砚知的声音,似乎经过极轻微的失真处理,但那份特有的冷静直接穿透而来,像手术刀划过冰面。
“信息收到了?”她省略了所有客套,直奔主题。
“嗯。”顾溟的回答同样简短,声音有些干涩。
“我的专业是情报分析和现象解构。而你,”姜砚知顿了顿,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词语,“你具备对这类异常能量的‘特殊感知’能力。我推测,这并非简单的直觉或巧合。合作如何?有限度的。目标,理清并评估学校区域内潜藏的异常威胁等级。前提,必要的信息共享。”
顾溟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只有加密频道特有的、细微的白噪音,像是无数幽灵在窃窃私语。
胡尚锋带着警告意味的脸、训练后肌肉的酸痛、那种被无形之物在暗处窥视的寒阴感……这些画面交织闪过。
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力量尚显稚嫩,这是冰冷的现实。
姜砚知展现出的情报搜集和分析能力,确实是他目前最缺乏的盾牌与眼睛。
权衡利弊,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可以试试。”顾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谨慎,“但我有条件。第一,合作范围仅限于调查学校异常,不涉及我的私人生活,绝对不允许将我女朋友汐月卷入其中。第二,所有行动以信息收集和必要自保为原则,不主动挑衅,不进行超出能力的冒险。第三,共享信息的范围和深度,由我判断。”
“很谨慎嘛顾溟同学,可以接受。”姜砚知回应得很快,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我对个人隐私没有兴趣,核心目标是潜在威胁的评估与预警。”
为了展示诚意,或者更准确地说,为了展示实力以确立合作中的话语权,姜砚知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演示提议。
隔着冰冷的数字线路,顾溟似乎听到另一端传来极其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回响音节。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绝非凡俗的能量波动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竟隐约透过网络传递过来,让顾溟双眸上初生的渊瞳微微共鸣。
“这是我的能力之一,【映刻之镜】。”姜砚知的声音依旧平稳。
顾溟闭上眼,脑海中另一端的景象逐渐构建而出。
一张材质非金非玉、边缘流淌着水银般冷冽光泽的卡片在她指尖凝聚成形,卡片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扭曲流动的虚影。
随后,是极其清脆、宛如冰晶破碎的细微声响,卡片化作碎渣散去,卡片的具现与激活的过程完成了。
“看屏幕共享。”
顾溟睁开眼,屏幕上已经切换了画面。
依旧是那张模糊的扭曲光影照片,但此刻,照片前方悬浮着一面巴掌大小、由纯粹光线勾勒而成的虚幻镜面。
镜面边缘波动着,如同水纹。它缓缓对准了照片中的异常光影。
顾溟屏住呼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力量正在被隔空抽取,是灵智。
尽管有网络阻隔,那种精微能量被引动、消耗的感觉依旧像丝线般牵动着他的神经。
镜面中的景象开始剧烈变化。
那团原本模糊不清的光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放大、进行着高速的解析与重构……虽然最终呈现的影像依旧扭曲不定,但轮廓清晰了许多!
那是一个不断改变形态、边缘伸出几根半透明触须般的微小幻影,在镜中无声地翻滚、蠕动,散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纯粹恶意与混乱的气息。
“这是基于残留影像信息和环境能量特征进行的低精度‘映刻’与推演,”姜砚知的解说冷静得像在朗读说明书。
“目标推测为刚由帷幕裂缝渗出的、未稳定的一下位灾魇,应当是‘埃’或‘尘’。其行为模式倾向于依附阴影区域,被动吸收周围生物散逸出的负面情绪能量作为养料。个体威胁度极低,但此类存在的持续聚集,会缓慢加剧局部区域的‘黯蚀’浓度,如同霉菌的菌落。”
顾溟内心掀起波澜。
这种直接对目标进行“复制”、“解析”乃至“推演”的能力,其精妙与诡异,完全超出了他目前对蚀印的认知范畴。
胡尚锋的能力更侧重于实战辅助与基础引导,而姜砚知的【映刻之镜】,则充满了研究者般的冷静、穿透力,以及一种令人不安的掌控感。
这就是第三阶位“固形者”乃至更高阶位的力量体现吗?
演示结束,虚幻镜面如烟消散。
姜砚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近乎玩味的语调:“为了方便沟通,我给这个临时性的调查组合起了个代号,‘痕镜调查组’。你的痕迹追踪,我的映刻解析,功能上还算互补,名称也贴切。”
顾溟对代号不置可否,但默认了这个称呼。
一种脆弱而各怀目的的合作关系,在这条看不见的电波线路中初步缔结。
作为对等回应,他斟酌着词语,将胡尚锋告知的一些不涉及组织核心机密的信息分享了出去,例如灾魇普遍对强烈光辐射,尤其是特定波段紫外线,表现出厌恶与畏惧。
以及它们的行为模式往往受到其自身诞生规则或某种诡异逻辑的严格限制,并非完全随心所欲。
姜砚知耐心听完,在频道那头似乎传来了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这些基础特性与我的部分观测数据存在吻合点。感谢分享,这有助于优化我的分析模型,缩小变量范围。”
作为信息交换,她很快发来了一张精度极高的学校及其周边区域的电子地图。
上面用不同颜色和符号清晰标注出了所有已知监控摄像头的盲区范围,以及根据近期多次能量波动峰值推算出的、异常活动最可能频繁出现的几个重点时间段。
加密通讯结束,屏幕恢复黑暗。顾溟向后靠在椅背上,房间里只剩下电脑主机低沉的运行声。
合作的大门已经推开,门后是未知的甬道。
他感觉自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与一个携带着精密仪器的陌生旅人结伴而行。
彼此警惕,互相提防,却又不得不暂时依靠对方手中的灯火和地图。
姜砚知展现出的能力深不可测,其动机如同迷雾,但她提供的情报又像暗夜中的航标,确实指向了可能存在的危险。
他将那份标注详尽的地图和活动规律深深印入脑海。
感受到肩上的压力似乎并未减轻,但脚下彷徨的黑暗里,似乎多了一条若隐若现、不知通往何方的路径。
前路莫测,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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