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黄昏,夕阳将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带着一丝秋末的凉意。
顾溟刚随着人流走出校门,正准备拐进那条熟悉的小巷,一辆看似普通、却洗得异常干净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身边,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了胡尚锋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压迫感的脸。
“上来。”他嘴里叼着根点燃的烟,含糊地吐出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
顾溟的心脏下意识地缩紧,没有多问,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异常整洁,几乎没有个人物品,只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味混合着某种冰冷的、类似金属和臭氧的气息。
胡尚锋没看他,熟练地挂挡起步,车子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
他没有开往那个熟悉的废弃仓库,而是在附近的街道绕了几圈,最终拐进了一个荒废已久的货运站场,停在了一排破旧的仓库棚后面。
引擎熄火,四周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破损棚顶的呜咽声和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
胡尚锋没马上说话,只是取下嘴里咬着的香烟,目光透过挡风玻璃,静静的看着远处。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不安。
“你发现‘黯尘’的那个破地方,”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里显得格外清晰,“上面派人去仔细摸了一遍。”
顾溟屏住了呼吸,感觉手心有些湿冷。
“确实有微弱的裂隙活动残留迹象,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蹭’过一下。找到的黯尘也不止你抠出来那一点,角落里还有少量析出,但都在快速挥发。”胡尚锋的语气平直得像是在念技术报告,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但‘正主’,没影儿。那东西要么是滑溜得成精了,极其擅长隐藏,要么就是已经挪窝了,或者……正缩在哪个更深的犄角旮旯里憋着坏。现在那儿像个被野狗舔过一遍的盘子,只剩下点味儿。”
他转过头,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顾溟身上:“听着,小子,这话我只说一遍。上面已经把那片区域划为‘黄色静默监控区’,意味着什么你最好心里有数。从今天起,把你那点该死的好奇心给我塞回肚子里!除非你想被巡逻的‘清洁工’当成不稳定因素一起‘打扫’掉,否则绝对、绝对不要再以任何形式靠近、探查、甚至打听那片地方,听懂了吗?这不是建议,是生存条例。”
顾溟用力点了点头,喉咙发干。
组织的反应速度和冷酷的处置方式让他背后发凉。
胡尚锋盯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评估一件风险未知的特殊物品。
他咂了下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还有件事。技术部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分析了你弄回来的那点‘样本’。”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能量特征反馈……有点‘偏门’,跟数据库里记录的大部分‘尘’级乃至更高阶位的残留谱系都对不上。更……‘惰性’,衰减曲线也有点怪,带着点……说不清的‘陈旧’感,不像新生的玩意儿。”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像钩子一样锁住顾溟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另外,环境监测系统的后台日志显示,就在你报告心神不宁、感觉不对劲的那个时间点,学校附近区域确实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但强度高得离谱的能量脉冲,峰值读数差点爆表,持续时间以毫秒计。时间高度吻合。”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探究:“小子,你跟我交个底,你这观察力……是不是有点强得不像话了?隔着小半个城区,还能被这种转瞬即逝的脉冲惊动?甚至还能顺着味儿精准摸到墙缝里的黯尘?你这‘天线’收得是不是太灵敏了点?”
顾溟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
渊瞳的秘密和那个诡异存在的低语几乎要冲口而出,但对胡尚锋及其背后组织那未知意图的深刻警惕,以及那个不可名状的诡异存在所带来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让他死死咬住了牙关。
他低下头,避开那锐利的目光,声音有些发虚:“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突然心慌得厉害,像被人用冰水浇了一下,然后……然后就忍不住想去找找看……”
胡尚锋盯着他低垂的脑袋,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颅骨,看到里面翻腾的思绪和隐藏的秘密。
最终,他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似乎暂时按下了追问,但他眼底深处的凝重和疑虑却丝毫未减。
“行了,这事儿先搁着。”他忽然转变话题,仿佛刚才的逼问从未发生。
他弯腰从驾驶座底下摸出一个迷彩色、比烟盒稍大一点的硬质帆布小包,啪地一下扔到顾溟怀里。“拿着,别说我只管揍你不给糖吃。”
顾溟接过小包,入手沉甸甸的,质感坚硬,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细微的耐磨纹理。
“特制急救包,非卖品。”胡尚锋用下巴指了指,“里面有快速止血凝胶,对付一般皮肉伤,效果比市面上最好的货强十倍,能给你争取时间,还有三支高浓度灵智稳定剂,蓝色标签的。感觉脑子快要炸开、或者灵智失控要压不住的时候,喝一支,能帮你把缰绳勒回来一会儿。但记住,这玩意儿是虎狼药,副作用不小,别当糖豆嗑。”
接着,他又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物件,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比普通口哨稍小一圈的东西,通体由一种暗沉的、触手冰凉的黑色金属打造,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接缝或装饰,造型极简到了极致,只在尾端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孔洞。
“这个,”胡尚锋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像是做了件很别扭的事,“是个高压超声波发生器,特定频段,人耳听不见,但能传得很远,遇到真正要命的时候,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爷了,用力吹响它。”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地补充道:“如果……如果我刚好在监听这个频道,而且距离够近,手脚够快,我会尽量赶过来。
但这玩意儿不是的万能呼叫铃,别指望一吹我就能从天而降!信号可能会被屏蔽,我可能在地球另一边,明白吗?算是……对你这次误打误撞提供线索的奖励,也是怕你小子真不明不白死在哪条臭水沟里,我回去没法写报告!”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不耐烦的痞气,但顾溟却从中艰难地分辨出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别扭的关切,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对于某种未知危险正在逼近的凝重感。
胡尚锋似乎凭直觉意识到,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卷入的麻烦,其水深的程度可能远超最初的预料。
这点微不足道的“投资”,或许是为了在未来某个不可控的危机爆发时,能多留下一张牌,或者至少……能知道炸弹是怎么炸的。
顾溟握紧手中冰凉而坚硬的急救包和那只沉甸甸的金属哨子,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胡尚锋和他背后的组织,态度矛盾。
一边提供着有限的帮助和预警,一边又严厉地划清界限,施行着毫不放松的监控。自己对他们而言,究竟是一个需要保护的、有潜力的“资产”,还是一个需要严密控制的“危险源”,或者……两者皆是?
“谢谢。”他低声道,将那只冰冷的哨子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似乎能稍微刺痛他的皮肤,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或许是他目前在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泥潭中,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看似结实的“救命稻草”。
尽管他心知肚明,握着稻草另一端的,绝非纯粹的善意,而其所能提供的安全感,也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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