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穿过教室窗户,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粉笔灰在光柱中缓缓飘浮,老师平稳的讲课声与窗外隐约的蝉鸣混合在一起,编织出初夏校园特有的慵懒氛围。
下课铃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同学们欢快的谈笑声、收拾书本的窸窣声交织成一片。
顾溟几乎是随着铃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突兀。
他迅速将桌上几本厚重的、看似与课程无关的参考书塞进黑色背包里,拉链“唰”地一声拉上,挎上肩就快步向门口走去。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教室后排那个固定的座位,汐月的位置。
汐月正小心地将一支荧光笔放进笔袋,抬头时,只来得及捕捉到顾溟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那背影透着一种与她所熟悉的少年截然不同的匆忙与决绝。
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袋的拉链。这几天,那种隐隐的不安感越来越清晰。
他放学后总是行色匆匆,信息回复得越来越简短,常常隔好几个小时才回一句“在忙”,连周末约他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也被他以“项目到了关键阶段”为由推脱了。
是什么项目让他如此投入,甚至疏远了她?担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她的心。
一种冲动促使汐月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她决定跟上去看看。
她告诉自己,只是出于关心,想知道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许自己能帮上忙。
顾溟步履很快,穿过熙熙攘攘、充满青春笑语的主干道,却没有走向宿舍区或校门,而是拐进了一条通往图书馆后侧的林荫小路。
这里的行人顿时稀少起来,夕阳透过茂密的树叶,在地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四周变得安静,只听得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汐月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借助路边的香樟树和偶尔出现的路灯杆隐藏自己的身影,目光紧紧锁在前方那个略显孤寂的背影上。
终于,顾溟在图书馆侧面一个僻静的露天咖啡座角落停了下来。
这个咖啡座平时人就少,此刻更是只有一桌客人。
那里已经坐着一个女人。
汐月隔着一小段距离和几丛矮冬青,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她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卡其色长风衣,内搭简洁的白色衬衫,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戴着一副银丝圆框眼镜。
她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侧脸显得冷静而专注,浑身散发着一种汐月所不熟悉的成熟与干练气息。
顾溟在她对面坐下,两人几乎没有寒暄,立刻进入了交谈状态。
顾溟的神情是汐月很少见到的严肃和专注,而那个女人偶尔抬手在平板上指点,或做出简短的手势,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
一种混合着惊讶、失落和隐隐刺痛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汐月。
是因为她吗?
这个看起来如此出众、仿佛与顾溟有着共同秘密世界的女性?
所以他才一次次地拒绝自己,变得越来越疏远?
各种猜测像气泡一样涌上来,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不知所措。
她躲在树后,手指紧紧抠着粗糙的树皮,一时间忘了自己跟来的目的。
与此同时,正倾听姜砚知分析最新能量波动数据的顾溟,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一种极其微弱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细小的电流般掠过他的皮肤。
但他根本没有发动【瞥见之视】。
这更像是能力觉醒后,对周围环境潜在威胁或关注度的一种被动提升的敏锐感知。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身后的小径和绿化带。
视线穿过矮冬青稀疏的枝叶,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那个慌忙想缩回树后却已暴露无遗的熟悉身影。
汐月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被撞破的惊慌、无措,以及那双大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受伤和疑问。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顾溟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向下沉去。
“有情况?”姜砚知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穿着校服、显得格格不入的少女。
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甚至姿态从容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仿佛眼前只是一幕与己无关的日常戏剧。
顾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僵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的汐月走去。
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沉重的镣铐。
“汐月……”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有些干涩,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我没事,随便走走。”汐月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指紧张地绞着背包带子,“那位是……?”她的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姜砚知的方向,又迅速收回。
“是姜学姐,”顾溟硬着头皮重复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苍白的借口,“我们在一起做一个……比较复杂的研究项目,需要经常讨论。”他感觉到自己的解释是多么无力,尤其是在汐月那明显带着不信和委屈的眼神注视下。
这时,姜砚知也走了过来,她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冷漠,对着汐月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你好,我们确实在探讨一些专业数据分析问题,内容比较枯燥,可能占用了顾同学不少私人时间,请别介意。”
她的措辞无可挑剔,态度礼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这种成熟理性的气场,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尚显青涩的汐月牢牢隔绝在外,反而加剧了汐月心中的不安和自惭形秽。
“哦……原来是这样。”汐月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闪烁不定,“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
她说完,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沿着来路走去,脚步有些凌乱,单薄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透着说不出的仓皇和落寞。
顾溟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小路拐角,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一种混合着愧疚、无奈和深深无力的浪潮淹没了他。
姜砚知走到他身旁,目光平静地看着汐月离开的方向,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她很依赖你,也很单纯,但正因如此,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安稳地待在阳光普照的日常里,永远不要触碰我们所在的这片灰色地带。真实的危险远比善意的谎言更残酷。有时候,隐瞒是唯一能保护她们的、笨重却必要的盔甲。”
顾溟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空荡的小路。
姜砚知的话像冰冷的锤子,敲打着他内心的矛盾。
他比任何人都想守护汐月那份不掺杂质的美好和快乐,那是他在冰冷诡异的现实中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然而,为了保护这份温暖,他却不得不一次次地用谎言将她推开,亲手在他们之间筑起高墙。
这种撕裂般的痛苦,比面对任何具象的灾魇都更加难以承受。
夕阳的余晖带着最后的暖意,却无法驱散他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
保护挚爱与探寻真相。
这两条原本他希望能并行不悖的道路,此刻正显露出尖锐的分歧,将他推向一个更加孤独和艰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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