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只剩下顾溟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管道偶尔的滴水声。
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瘫了足有半个多小时，那股灵魂被抽干的极致虚弱感才稍稍退潮，但灵智的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只能渗出细微的水珠。
每一丝力量的凝聚都伴随着精神上的疲惫和右眼隐隐的抽痛。
胡尚锋不知从哪摸出一瓶功能饮料，扔在他身边，铝罐在地上哐当一声滚了半圈。
他自己则抱着手臂，靠回那个集装箱上，目光如同审视一件差点砸碎了的瓷器，冰冷而锐利。
“缓过劲来了？”见顾溟勉强撑坐起来，颤抖着手去拿那罐饮料，胡尚锋才开口，声音里没了往常那点戏谑，只剩下冷硬的批评，“刚才那一下，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厉害，特牛逼？一眼就看穿了那玩意儿的弱点？”
顾溟拉开拉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干渴，却缓解不了那份难堪和后怕。
他低着头，没说话。
“厉害个屁！”胡尚锋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你那是在找死！过度依赖蚀印，把它当万能钥匙，结果就是灵智管理彻底失败！在压力下失去冷静，把最后保命的底牌当成第一张牌打出去！要不是我在这儿看着，你现在已经是一滩开始变异的烂肉了！”
他走上前两步，蹲下身，平视着顾溟，语气沉重：“听着，小子，我再说最后一次。你那眼睛，它不是礼物，是诅咒！一个威力巨大，但也致命无比的诅咒！它能让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它每一次睁开，都是在啃你的命！你必须学会驾驭它，控制它，让它为你所用，而不是被它牵着鼻子走向毁灭！下次，未必就有人能及时关掉机器了。”
顾溟握紧了饮料罐，冰凉的铝皮硌着手心。“……我只是想看清。”
“看清？然后呢？”胡尚锋逼问，“看清了，没力气动手，有屁用？灵智是你的弹药，是你的血条！不是你挥霍的玩具！刚才那种情况，正确的做法是立刻后退，利用【瞥见之视】提供的微弱预判周旋，寻找脱离黯蚀场的机会，或者用最基础的灵能冲击干扰它，而不是直接把自己眼睛捅穿！”
顾溟沉默着，他知道胡尚锋是对的。那种被庞大信息流掌控、仿佛无所不能的感觉是一种危险的错觉。
“你以为‘蚀化’是什么？皮肤痒几下就完了？”胡尚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那是从基因层面开始的崩溃和扭曲！你的身体会长出不该有的东西，抛弃作为人的形态！你的精神会先于身体彻底垮掉，陷入永无止境的疯狂和痛苦，最后……最后你会变成和刚才那团东西一样，甚至更恶心的怪物，成为你曾经对抗的东西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深沉的阴影，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记忆：“我见过……彻底蚀化的蚀印者。那景象，比任何灾魇都他娘让人反胃……和悲哀。你不想那样结束吧？”
仓库里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饮料罐被无意识捏紧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胡尚锋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腕表式装置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蜂鸣。
他抬起手，拇指在表侧按了一下，表情迅速切换到公事公办的模式，侧过头低声应道：“说。”
他听着那边的汇报，偶尔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目光低垂，看着地面某处。片刻后，他对着腕表简短回应：“知道了。数据上传备份，原件按流程处理。”便结束了通话。
他转回头，看向顾溟，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之前你感知到的那个裂隙点，滋生的‘埃’级已经被处理掉了。附近巡逻的‘清道夫’顺手解决的。”
顾溟抬起头，这算是个好消息吗？
但胡尚锋下一句话，却让刚放松一丝的气氛重新绷紧。“不过，那边报告说，感觉那地方的残留能量有点‘过于活跃’了，不像一般‘埃’级该有的死气沉沉，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额外‘加料’了，消散得也慢。已经上报回去做进一步分析。”他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集装箱的金属壁，发出哒、哒的轻响，似乎也觉得这点异常有些在意，但暂时没有头绪。
顾溟沉默地听着。
他意识到，这个隐藏在世界表皮下的战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诡谲。
不仅有怪物，有裂缝，还有各种无法解释的异常和背后可能存在的无形推手。
“你们……像你这样的人，有很多吗？”他忽然问道，声音还有些沙哑，“有没有……不同的组织？你们属于哪一个？”
胡尚锋瞥了他一眼，似乎料到他会问这个，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有人的地方就有山头。怎么，想找个靠山？”他没等顾溟回答，便含糊道：“‘蚀光会’，‘帷幕守望者’……名字你听听就好，理念路子不太一样。其他的，现在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容易站错队死得快。”他明显不愿深入这个话题，语气里带着一种经历过什么的疲惫和警惕。
训练结束，顾溟离开前，胡尚锋从工具袋里摸出一个小玩意儿扔给他。
那是一个类似运动腕表的黑色装置，表盘很简单，只有一个不断缓慢跳动的数字百分比，目前正显示着红色的【23%】。
“简陋的灵智计量器，能粗略显示你当前的‘油量’。”胡尚锋解释道，“帮你建立更直观的感觉，别老是等到快空了才想起来加油，或者像刚才那样一脚油门轰到爆表。别弄丢了。”
顾溟将它戴在手腕上，冰凉的表带贴着手腕皮肤，屏幕上那个微弱跳动的数字，像一个冰冷的提醒。
走在回家的夜路上，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屏幕上泛着微光的数字在极其缓慢地跳动：
【灵智：24%】
失败的训练、胡尚锋毫不留情的警告、蚀化那恐怖的最终结局、其他蚀印者组织的存在、以及那似乎隐藏着更多秘密的异常能量残留……
所有这些，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前路遍布荆棘，艰难无比。
寒风刮过街道，他下意识地拉高了衣领。
但在一片沉重的迷茫和压力之中，他眼神里那丝因失败而产生的犹豫和彷徨，却逐渐被一种冰冷的坚定所取代。
恐惧依旧存在，但他不能再被动地承受。
必须更快地变强，强到足以掌控那双诅咒之眼，强到足以在这疯狂的世界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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