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说是热闹,不如说是一种劫后余生、伤病满营的混乱与压抑。
沈越、赵猛、李思明这三个从清源山鬼门关爬回来的重伤号,被并排安置在仓库相对干净些的角落,身下垫着苏妲不知从哪儿又变出来的几条崭新毯子(她的“同城闪送”业务似乎永不停歇)。
沈越额角的伤口被林晓用酒精棉(苏妲提供)小心翼翼地擦拭过,涂了药,用纱布歪歪扭扭地包扎起来,左臂也用几根木片和绷带做了个简易固定。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赵猛的情况稍好,主要是脱力和一些撞击伤,但脸色也十分难看,闭目靠在墙边,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积蓄力量。
他那根立下大功的钢筋没能带回来,此刻手里紧握着的,是那把他从不离身的、鼓鼓囊囊的“家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李思明是最惨的。
内伤加上探测器彻底报废、骨灰盒摔开(虽然里面空无一物,但对他精神打击巨大)的双重打击,让他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蜷缩在那里,眼神空洞,嘴里偶尔会无意识地念叨一声“元宝”。
林晓和阿强他们忙前忙后,烧热水,递毛巾,脸上混杂着庆幸、后怕,以及对未来更深的恐惧。
王大叔依旧处于掉线状态,被安置在稍远的地方“昏睡”。
而苏妲,则扮演着最完美的后勤角色。
她安静地准备着食物(用她最后那点“限额”买的清淡粥品),分发药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温柔,仿佛之前那个在沈越噩梦中发出冰冷警告的存在与她毫无关系。
但沈越知道,那绝不是梦。
她靠在墙上,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一寸寸地刮过苏妲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脑海里飞速回放着清源山地下实验室的一切——那本诡异的笔记,骸骨胸口的黑色晶体信标,周期性脉冲,疯狂的低语,以及最后时刻,苏妲那直接响彻在她意识深处的、冰冷无情的警告。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苏妲”这根线隐隐串联起来。
她为什么能精准找到仓库?
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被王大叔指认、被探测器捕捉到的“能量残留”?
她看似柔弱却总能拿出各种物资的“钞能力”?
她对调查清源山若有若无的阻挠(那些“意外”)?
以及,那直接作用于意识的、远超常理的警告能力……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却又无比契合所有疑点的推测,在沈越心中逐渐成型。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打破了仓库里压抑的沉默:
“苏妲妹妹。”
苏妲正在给李思明喂水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询问的、柔弱表情:“怎么了,沈导?是伤口疼吗?我这里还有止疼药……”
“不疼。”沈越打断她,目光锐利,“我就是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
仓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连闭目养神的赵猛都睁开了眼睛,眼神深邃。
李思明也停止了无意识的念叨,有些茫然地看向沈越。
林晓和阿强他们更是屏住了呼吸,感觉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苏妲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地闪烁了一下:“沈导,你问。”
沈越咧了咧嘴,额角的伤口被牵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笑容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痞气
“我就是好奇,你……或者说,依附在你身上的那个‘东西’,费这么大劲混进我们这个小破团队,到底图啥呢?”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仓库里炸开!
“沈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林晓失声叫道,不敢相信地看着沈越,又看看苏妲。
阿强阿胖和老孙头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
赵猛握紧了手中的“家伙”,眼神死死锁定苏妲。
李思明也瞪大了眼睛,看看沈越,又看看苏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苏妲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点点消融。
她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惊慌,只是静静地看着沈越,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漠然,仿佛卸下了一层一直佩戴着的精致面具。
“沈导,”她的声音不再娇滴滴,而是变得平直、毫无起伏,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这几乎是变相的承认!
仓库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林晓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相信这个一直温柔照顾大家的姐姐,竟然真的……
“为什么?”
沈越紧紧盯着她,“清源山下面的那个信标,跟你是什么关系?那本笔记里提到的‘它’,‘界面’,‘载体’,又是什么?你混进来,是为了监视我们?还是……我们中间,有你想找的‘载体’?”
苏妲(或者说,操控苏妲的某种存在)没有回答沈越的问题,而是缓缓站起身。她周身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柔弱,而是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仓库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你们的‘成长’和‘团结’,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她(它)的声音冰冷,如同机器合成,“尤其是你,沈越。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扰动变量’。你本可以安分地待在‘观测区’外,平凡地度过余生。”
她(它)的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三人,以及吓傻了的林晓等人,最终回到沈越脸上。
“但你们的好奇心,你们的‘逆天’行为,已经触及了底层协议的红线。清源山信标的破坏,更是造成了不可逆的数据溢散。你们的存在,已从‘可观测样本’升级为‘系统威胁’。”
系统威胁?数据溢散?底层协议?
这些词汇从苏妲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感。
“所以呢?”沈越强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却被赵猛一把按住。
她毫不退缩地迎着苏妲那冰冷的视线,“你要清除我们?像删除一段错误代码一样?”
苏妲的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堪称恐怖的、毫无笑意的“笑容”。
“清除?不。那太浪费了。你们展现出的‘韧性’和‘适配性’,是极其稀有的‘测试数据’。”
她(它)抬起一只手,指尖开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如同像素雪花般扭曲闪烁的黑色光芒。
“既然你们如此渴望‘真相’,如此擅长在‘异常’中求生……那么,我将授予你们一份‘殊荣’。”
“我将送你们前往……‘惊悚世界’1.0版本——一个由无数人类恐惧、绝望记忆碎片构建而成的、原始的、混乱的‘测试场’。”
“在那里,你们可以尽情探索‘真相’的边界。如果你们能活着走到终点……或许,有机会见到‘系统’的真容。”
话音未落,她(它)指尖的黑色光芒骤然爆发!
如同泼墨般瞬间浸染了整个仓库的空间!墙壁、地面、天花板……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仿佛整个现实都被拉入了无形的漩涡!
“不!!”林晓发出绝望的尖叫。
阿强阿胖和老孙头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赵猛猛地举起手中的“家伙”,对着苏妲的方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扣动扳机,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李思明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沈越死死盯着那在扭曲光芒中、身影逐渐模糊、只剩下一个冰冷轮廓的苏妲,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怒吼:
“苏妲!!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意识被彻底撕碎、拖入未知深渊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弄的叹息,或者说……是系统提示音?
**【权限确认。执行紧急协议。】
**【目标:沈越及其关联个体。】
**【传送坐标:惊悚世界(v1.0- 恐惧回廊)】
**【祝你们……‘游戏’愉快。】
下一刻,天旋地转,无尽的黑暗和无数扭曲、痛苦的尖啸声,彻底吞噬了所有人的意识。
仓库,恢复了空荡与死寂。
只有地上散落的毯子、药品和那套白瓷茶具,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苏妲(或者说,那具被寄生的躯壳)静静地站在原地,眼中的黑色光芒缓缓褪去,重新变回了那副柔弱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再无一丝人类的温度。
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仓库,如同清理掉了无用的垃圾,身影缓缓变淡,最终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沈越他们的“逆天”之旅,则被强行按下了重启键,投入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全新“副本”。
真正的恐怖,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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