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上海的天际线染成金红。彻夜未眠的疲惫并未压垮叶帆,反而像一块投入熔炉的生铁,在高温与锻打下,淬炼出更加坚韧的内核。他站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仿佛已与脚下这座苏醒的城市融为一体。
苏晚晴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桌上。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沈冰把初稿发给我了,我看了一遍,框架和分寸把握得不错,个别措辞还需要再打磨一下。”
叶帆转过身,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意。“辛苦你了。这件事必须尽快,赶在对方反应过来,发动下一轮攻击之前。”
利用钟主任建立的“沟通机制”进行反向施压,这是一步精巧的棋。关键在于“诉苦”而非“告状”,是“寻求指导”而非“要求干预”。要将格里芬之爪的恶行,包装成可能影响“重点项目推进”(吴州产业园)和“资本市场稳定”(针对帆石的金融攻击)的“重大风险隐患”上报,从而借力打力。
“我已经让沈冰在补充一些更具象的数据和影响评估。”苏晚晴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比如,韩博立事件对吴州产业园整合进度可能造成的延误和额外成本,那家生物公司公告后,对我们旗下相关生物医药板块上市公司股价的潜在影响模型等等。有具体数字支撑,说服力会更强。”
叶帆赞许地点点头。苏晚晴总能在他制定出大方向后,将细节填充得无比扎实。“好。定稿后,我亲自签名,通过保密渠道直接送达钟主任办公室。”
这时,周敏的视频请求接了进来。屏幕上的她,虽然妆容依旧精致,但眼底的青黑显示她同样一夜未眠。
“叶总,两方面的进展。”周敏语速很快,“第一,对‘普罗米修斯生命科学’的深入调查有发现。其宣称的核心专利,大部分是从一家濒临破产的欧洲小型研究所收购的,本身并无突破性研发能力。但其收购资金,最终溯源到一个与格里芬之爪某位合伙人有隐秘联系的离岸基金会。基本可以断定,这就是一个为特定目的(威胁我们)而临时拼凑起来的空壳。”
“果然是个幌子。”叶帆冷哼一声,“继续盯着,看看他们后续还有什么动作。”
“第二,金融市场方面。”周敏切换了屏幕上的数据图表,“我们监控到,有几个之前很活跃的、与格里芬之爪有关联的匿名账户,从今天凌晨开始,出现了小幅平仓离场的迹象。但同时,又有几个新的、更为隐蔽的账户在悄悄建立新的空头头寸,目标依然是我们控股的几家核心公司。他们在换仓,可能是在调整策略,或者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想跑?没那么容易。”叶帆眼神锐利,“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份‘礼物’,给他们送过去。”
“明白!”周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上午就会通过几个不同的交易通道,‘无意中’泄露给他们。”
所谓的“礼物”,是叶帆和周敏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一份半真半假、关于帆石即将与某国家级产业基金达成战略合作,共同投资新一代半导体材料的“内部消息”。这份消息虚虚实实,既有真实的项目背景作为支撑,又夸大了合作规模和进展,足以扰乱对方的判断,甚至可能诱使他们做出错误的决策。
金融战场上的博弈,从来不只是资金的对抗,更是信息与心理的较量。
结束与周敏的通话,叶帆将注意力转回给钟主任的汇报材料上。他与苏晚晴、沈冰一起,逐字逐句地推敲、修改,确保每一个用词都精准无比,既清晰地传达了面临的威胁和风险,又丝毫不露怯,不给人以“求助”的弱势印象,反而凸显出帆石作为重要市场参与者,主动配合监管、共同维护稳定的“担当”。
这份材料,本身就是一件武器。
中午时分,材料最终定稿。叶帆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由李建军通过最高级别的保密渠道,直送钟主任办公室。
做完这一切,叶帆并没有感到轻松。他知道,这只是反击的第一步。将球踢给了对方,接下来要看钟主任乃至其背后力量如何接招,也要看格里芬之爪在收到他的“礼物”和感受到潜在官方压力后,会如何反应。
“下午我去一趟吴州。”叶帆对苏晚晴说,“逻辑炸弹虽然清除了,但园区的烂摊子还在,人心需要稳定。我必须亲自去露个面。”
苏晚晴看着他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无需拦他。“好,注意安全。李建军必须跟着。”
“放心。”
下午,叶帆的湾流G650降落在吴州机场。他没有通知当地政府,只带了李建军和两名助理,直奔新吴产业园。
园区内的气氛依旧有些压抑和观望。韩博立被抓的消息虽然被严格保密,但高层突然的“出差”和秦远团队进驻控制室进行“系统升级”,还是引起了不少猜测和不安。
叶帆的到来,像是一针强心剂。他没有召开全体员工大会,而是让秦远召集了园区目前所有的中层管理者和技术骨干,在一个小会议室里,进行了一场闭门座谈。
没有华丽的ppt,没有空洞的口号。叶帆穿着简单的工装夹克,坐在众人中间,开门见山:
“我知道,最近园区里有很多传言,大家心里都不踏实。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大家三件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带着疑虑和期盼的脸。
“第一,帆石接手这个园区,是抱着长期经营、做大做强的决心来的,不是玩资本游戏,更不是捞一把就走。之前立邦遗留的任何问题,我们负责到底;之前立邦承诺的任何合理待遇,我们照常履行!”
“第二,韩博立因为个人严重违纪问题,正在接受集团内部审查,与园区运营无关。园区所有的系统和运营数据,经过我们顶尖技术团队的全面检查和升级,现在是绝对安全、可靠的!大家可以完全放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叶帆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帆石需要人才,需要和大家一起,把这个园区真正做起来!我们已经制定了详细的产业导入和升级计划,很快就会落地。在座的各位,是园区的基石!只要你有能力,有干劲,帆石就给你舞台,给你应有的回报!”
他言简意赅,态度真诚,每一句话都砸在实处。随后,他留出了大量时间,听取大家反映的实际困难和建议,从供应链断裂到技术人员流失,从政策配套到生活保障……他听得非常仔细,并当场指示秦远和助理记录下来,限期解决。
这场务实而高效的座谈,效果立竿见影。与会者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消息很快在园区内传开,原本浮动的人心,迅速稳定下来。
座谈会后,叶帆又在秦远的陪同下,视察了几个关键车间和实验室,与留守的一线工程师和技术工人简短交流。他专业而内行的提问,以及对技术细节的关注,再次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离开园区时,已是傍晚。夕阳给这片沉寂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人心可用。”车上,秦远感慨道,“叶总您亲自来这一趟,比我们做一百份安抚方案都管用。”
叶帆望着窗外逐渐恢复生气的园区,轻轻吐出一口气:“实业是人做出来的。稳住人心,就稳住了根基。”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将吴州产业园真正打造成帆石实业的标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经过这次危机的洗礼,这块生铁已经被投入熔炉,开始了它的锻造之旅。
返回上海的飞机上,叶帆收到了李建军的汇报。那份给钟主任的材料,已经确认送达。
几乎同时,周敏也发来消息:他们准备的“礼物”已经开始在特定圈子里发酵,那几个新建仓的隐蔽账户,出现了明显的操作迟疑和混乱迹象。
叶帆靠在舒适的航空座椅上,闭上眼睛。
熔炉已然点燃,重器正在铸造。
来自官方的、金融的、实业的……各方力量在这座巨大的熔炉中碰撞、交织。
而他,就是那个掌控火候的铸剑师。
接下来,他要将这柄初具雏形的重器,打磨得更加锋利,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考验。
飞机穿透云层,向着灯火璀璨的上海飞去。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他手中的剑,已愈发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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