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炙热的光线灼烤着叶帆的脸颊，台下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他身上。掌声雷动，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广场，庆祝着刚刚展示的技术奇迹和劫后余生的胜利。杜维明结束讲解后期待的眼神，台下嘉宾们兴奋交谈的面孔，屏幕上滚动的、赞誉满满的弹幕和疯狂飙升的股价曲线…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商业领袖梦寐以求的巅峰时刻。
然而，在叶帆的感知里，这一切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所有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所有的画面失去了色彩。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和慢放键。
只有耳机里，沈冰那带着哭腔、极度压抑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钢针，一根根钉入他的耳膜，刺穿他的颅骨，狠狠扎进大脑最深处：
“叶总！苏小姐血压骤降！大出血！胎心在掉！医生下了病危！要立刻进手术室！需要您远程授权手术方案！是保…保大人还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他心脏上来回拉扯！晚晴苍白的脸，她强装坚强的微笑，她护着小腹的手，那微弱却有力的胎心搏动声…这些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碎片，在他眼前疯狂闪回，与眼前这片喧嚣的成功景象形成残酷的对比。
保大人还是…
最后那几个字，沈冰没有说出口，但那份绝望的询问，比任何声音都更具毁灭性。
巨大的恐慌和撕裂般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不得不借助微微侧身，将手撑在演讲台上，才能勉强维持站立。额角刚刚被遮瑕膏掩盖的伤口，似乎又渗出了细微的血珠，在聚光灯下闪着刺目的光。
台下的人群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瞬间的异常，掌声渐渐平息下来，变为窃窃私语和疑惑的目光。镜头敏锐地捕捉着他突然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汗珠。
怎么办？！
在这个距离上海千里之外的舞台上，在他即将摘取重生以来最丰硕果实的时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正在生死线上挣扎！
抛下一切？立刻冲向机场？那么，这场万众瞩目的发布会将如何收场？刚刚提振的信心会瞬间崩塌！对手会如何大肆渲染？帆石这艘刚刚经历风浪的巨轮，可能因此而失去方向！昨夜牺牲的弟兄，他们的血岂不是白流？
留下？完成这最后的仪式？那么…晚晴呢？如果…如果因为他的缺席，因为那几分钟的延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他重生这一世，奋斗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两种选择，都重如泰山，都意味着无法承受的失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能感受到冷汗沿着脊背滑落的冰冷触感。脑中的剧痛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再次爆发，眼前阵阵发黑。
【系统…修复…进度…】
脑中那一片死寂的黑暗里，突然极其微弱地、如同火花般闪烁了一下！一段残缺的、几乎无法辨认的信息碎片，艰难地穿透了阻塞：
【…检测到…极端精神波动…与生命能量共鸣…】
【…强制…汲取…信息流…】
【…修复…加速…0.7%...】
是发布会现场海量的关注度和情绪能量？还是他自身濒临极限的精神状态，意外刺激了沉寂的系统？叶帆无从分辨。但这微不足道的0.7%，以及系统那依旧遥远却真实存在的“在线”状态，却像是一根极其细微的蛛丝，在无尽的黑暗中，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借力点。
不！他不能崩溃！更不能在此刻倒下！
无论是为了晚晴，还是为了身后这万千人的期望和牺牲，他都必须站在那里！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和钢铁般意志的力量，如同火山般从他胸腔最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曲的脊梁，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喉咙里的腥甜和眼中的酸涩压了回去。
他抬起手，对着台下露出一个略显苍白却异常沉稳的笑容，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竟然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抱歉，刚刚接到一个好消息，有些激动。看来我们的‘绿色心脏’不仅能为园区供电，还能给我本人充电。”
一个巧妙的、略带自嘲的玩笑，瞬间化解了现场的疑虑，引来一阵轻松的笑声和更加热烈的掌声。没有人知道，这句玩笑背后，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煎熬。
他趁着这个间隙，用极快的速度、极其轻微的动作，对着隐藏在袖口的微型麦克风，对远在上海的沈冰，下达了清晰而冰冷的指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
“授权手术。不惜一切代价，保大人。这是最终指令，无需再确认。有任何进展，直接通知李建军。”
说完，他极其隐晦地切断了那条紧急通讯频道。
没有犹豫，没有废话。在至亲的生命和万千责任之间，他做出了一个男人、一个领袖最残酷也最坚定的抉择。那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某个部分碎裂的声音，但眼神却变得如同经过淬火的寒铁，冰冷，坚硬，再无一丝动摇。
他重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舞台，目光扫过台下，声音变得更加铿锵有力：“刚才的短暂插曲，恰恰证明了我们帆石所倡导的‘科技向善，资本向实’并非一句空话。技术的力量，不仅仅体现在能抵御攻击的坚固外壳，更体现在它能守护最重要的事物上。”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个人的煎熬升华为了企业的理念，再次引发现场共鸣。
“而今天，站在这里，我想说的不仅仅是金桥园区。”叶帆的声音陡然提升，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力量，“我想向全世界展示的，是中国新一代企业家和工程师们，用智慧、汗水，甚至鲜血，铸就的一种可能性——一种资本不再贪婪冰冷，而是充满温度；技术不再虚无缥缈，而是扎根实业；增长不再以牺牲环境和未来为代价，而是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可能性！”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听众的心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充满了历经磨难后的真诚和力量。
“金桥，只是一个开始。”他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这片沐浴在渐亮晨光中的土地，“未来，帆石将继续携手所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将这样的绿色、智能、可持续的‘生态圈’，复制到全国，乃至全世界！我们将用事实向世界证明，中国的资本和技术，能够也应该用于构建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话音刚落！
轰——！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的宣言，那座墨绿色的“绿色心脏”能源中心顶部，突然亮起一道巨大的、如同光剑般的蔚蓝色全息投影光束，直刺苍穹！那是利用刚刚恢复的部分电力，启动的最终象征性装置！虽然因为电力限制，光束不如设计中那般璀璨夺目，但在晨曦微露的天空背景下，却显得格外震撼和充满希望！
与此同时，主屏幕上打出了帆石未来五年的全球绿色投资计划蓝图，金额庞大，目标清晰，路径明确！
现场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所有的疑虑、担忧都被这坚定的宣言和宏伟的蓝图彻底驱散！
叶帆站在台上，沐浴在掌声和光芒中，身影显得无比高大。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挺直的脊梁承受着怎样的重量，那坚定的眼神背后藏着怎样的痛楚。
淬火的抉择，已然做出。
他以超越常人的意志力，将个人的巨大悲恸深埋心底，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冷静、自信、充满远见的领导者角色，为帆石，也为中国的新商业力量，赢得了满堂喝彩。
发布会在一片辉煌中落下帷幕。
媒体记者蜂拥而上，想要采访这位刚刚创造了奇迹的男人。
叶帆脸上保持着得体而沉稳的微笑，应对了几句，然后以“需要立刻处理昨夜事件的后续”为由，在李建军等人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喧嚣的现场。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飞机准备好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李建军，脚步不停地走向等候的车队。
“已经安排好了，叶总！最快的一架湾流，随时可以起飞回上海！”李建军立刻回答，眼中充满了担忧。
叶帆点点头，不再说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窗外的金桥园区在晨曦中熠熠生辉，而他的目光，却早已投向了千里之外，那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医院。
淬火已成，而心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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