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批复的日子,每一秒都被拉长、凝固,像老林源车站屋檐下缓慢滴落的浑浊冰凌。叶帆成了国土局矿权管理科走廊上一道沉默的风景线,每天雷打不动地“报到”。他安静地守着,像最耐心的猎手,不催促,不聒噪。只在周国富夹着公文包匆匆路过,或端着茶杯在门口透气时,才适时地递上一份根据对方昨夜随口提点、自己通宵修改打印的补充材料,或一盒还烫手、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本地特色酥饼。姿态低到尘埃里,耐心却坚如磐石。
周国富那张板结如冻土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解冻”。从最初的视而不见,到鼻腔里偶尔哼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气音算是回应,再到能皱着眉头蹦出几个关键的字眼:“材料这块…权责主体再明确。”“安全协议…加上环保恢复的具体量化标准!别给我玩文字游戏!”
第三天下午,叶帆在酒店房间里,正反复咀嚼苏晚晴发来的、措辞严谨到近乎自我凌迟的《安全环保责任承诺书(终极版)》,每一个字都像烙铁般滚烫时,手机如同惊雷般炸响——屏幕上跳动着周国富的号码!
“小叶,过来一趟。” 声音隔着听筒,听不出半点波澜,却像重锤敲在叶帆心上。
叶帆抓起文件包,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冲向国土局。周国富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穿着深蓝色矿安局制服,面容冷峻如石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年轻人,胸牌上写着“监督员:王锐”。
“矿安局的王监督,负责现场。”周国富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将一份盖着鲜红大印和骑缝章的文件推到叶帆面前,“批了。特事特办,同意你们在老鹰嘴废料堆指定区域,应急清理五天。所有条款,按你签的这份终极版承诺书执行!王监督全程现场监督!违规一次,立即终止,后果自负!”他手指重重敲在承诺书上,“想清楚再签!”
“明白!绝对严守!万分感谢领导支持!” 叶帆强压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激动洪流,双手微微发颤地接过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批文。指尖扫过鲜红的印章,仿佛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规则力量。他毫不犹豫地在几份堪称“生死状”的承诺书上签下名字,笔锋如刀。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如潮。
“范围限死!图纸红线外,一步不准越!清理深度不过半米!严禁靠近任何坑洞巷道口!发现即终止!” 王监督的声音像冰锥,一板一眼,毫无感情,“每日详细记录清理量、安全措施执行情况、环保恢复进度。作业时间:明早七点准时开始,五天,每天八小时。迟到一分钟,算违规!”
“绝对严守时间!严守规范!请王监督严格执法!” 叶帆斩钉截铁,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王锐冰冷的审视。
离开国土局,叶帆立刻拨通老吴电话,敲定次日进山时间。又火速联系古韵坊李经理,让他准备好接收矿渣的专用车辆(跨省运输许可这块硬骨头,再次精准地甩给远在上海的苏晚晴远程攻坚),厂里技术骨干24小时窑边待命,矿渣落地必须即检即烧!
次日,破晓的天光灰白如旧棉絮,透着寒意。叶帆租了辆半旧的皮卡,接上沉默的老吴和一脸冷峻的王监督,再次颠簸在进山的“地狱搓板路”上。当废弃矿区的景象撞入眼帘时,连叶帆也感到了窒息:锈蚀断裂的铁轨像僵死的百足虫,倒塌的木支架支离破碎如同巨兽的枯骨,黑黢黢的矿洞张着狰狞的口,无声诉说着衰亡。空气里,硫磺的刺鼻和尘土的腥涩挥之不去。这景象,像一部压抑的黑白默片在脑海里无声地嘶吼。
在老吴的指引和图纸确认下,皮卡停在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眼前是灰黑色矿渣和碎石朽木堆积成的连绵小山,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就这儿了。表层这些带点青灰色的渣子,兴许是早年洗矿槽冲下来的尾料,运气好能筛出点东西。”老吴指着废料堆,语气平淡。
王监督一丝不苟地核对现场与图纸坐标,仔细检查叶帆带来的工具(标准铁锹、加厚编织袋、双层筛网、崭新安全帽、耐磨手套),确认无误,冷声道:“开始。安全帽戴好,手套戴牢。安全第一,严禁深入。动作!”
叶帆二话不说,扣紧安全帽,戴上手套,抡起冰冷的铁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入灰黑色的矿渣堆!沉闷的撞击声在山谷间回荡。
【叮!检测到高强度持续体力劳动及复杂危险环境,“初级设备维护优化”被动触发…】
一股混杂着浓烈铁锈、潮湿泥土和陈年矿物粉尘气息的奇异信息流涌入脑海,并非舒适,更像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手中的铁锹似乎被无形的手微调了切入角度和发力方式,铲入、撬起、扬撒的效率悄然提升了一丝。目光扫过看似毫无差别的灰黑矿渣堆,几处颜色略深、质地似乎稍有不同的区域被潜意识“点亮”,如同游戏中微弱的任务标记。
“吴伯,您看这边,颜色是不是…深那么一丁点?”叶帆喘着粗气,手臂因持续发力而剧烈颤抖,汗水已从鬓角渗出,在寒风中迅速变冷。他指向一处被动技能标记点。
老吴凑近,用脚拨拉了几下,又蹲下抓起一把搓了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咦?后生仔眼力毒啊!看着是像掺了点…当年青金土的尾渣!有门儿!”
希望的火苗“腾”地窜起!叶帆精神大振,集中力量朝那片区域挖掘、筛选。沉重的铁锹挥舞,汗水很快浸透内衣,冷风一吹,冰冷黏腻,如同裹着湿透的麻袋。时间像指间沙,飞速流逝。王监督如同冰冷的雕像,在一旁记录,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
第一天收工,夕阳将人影拉得老长。筛选出的、带着可疑青绿光泽的矿渣勉强装满三十多个沉甸甸的编织袋。叶帆双手磨出数个血泡,火辣辣地疼,腰背酸痛欲裂,仿佛被拆开重组过。但看着那些在灰黑底色中顽强透出的微光,他疲惫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由衷的、带着泥土味的笑纹。王监督仔细记录着清理量,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极细微的弧度。
当晚,第一批矿渣样本高清照片和视频发往古韵坊。技术员连夜点燃窑炉,进行生死攸关的初烧试验。时间在等待中煎熬。
第二天下午,叶帆正咬着牙,在矿渣堆里挥汗如雨,每一次挥动铁锹都像对抗着无形的重力。手机突然如救命般疯狂嘶鸣起来——是李经理!电话那头的声音激动得劈了叉,穿透山风:
“叶总!神了!成了!初步测试——成了!能用!杂质是多了点,但核心成分他娘的扛住了!完全能烧出我们要的窑变效果!工艺上再精调一下就行!快!快运回来!窑火等着呢!”
轰!
压在心头那座名为“绝境”的万丈冰山,在这一声嘶吼中轰然崩塌,碎成齑粉! 叶帆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狂喜,再看向眼前这座灰黑色的、此刻却仿佛闪耀着金光的“希望之山”,眼眶猛地一热,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这几天的寒风刺骨、筋骨欲碎的酸痛、如履薄冰的提心吊胆…值了!太值了!
他立刻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砸给苏晚晴,指尖都在颤抖。
“恭喜。釉色预期达标。运输特别通行许可已打通,承运车辆信息发你,预计明午抵林源接货。” 苏晚晴的回复依旧冷静如手术刀,但叶帆仿佛能透过冰冷的文字,看到她镜片后唇角那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如冰融初阳般的笑意,“另:安全第一。生死状非儿戏,王监督在侧,慎终如始。”
“放心!王监督铁面无私,吴伯经验老道!矿渣到手,即刻返程!” 叶帆回复,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加了一句:“矿渣有光了。生煎…归期已定。”
接下来的几天,叶帆彻底化身为一台上满发条的机器。在老吴经验性的指点(“这边土色沉,可能压着点好的”)和王监督鹰隼般寸步不离的冰冷目光下,高效地挖掘、筛选。【初级设备维护优化】的被动效果在持续的极限体力消耗中默默支撑,让他动作更协调,力量传递更有效,筛选时眼到手到,如同一个无形的、经验丰富的老矿工在他疲惫的身体里注入了一丝本能。汗水浸透又风干,在厚重的工服上结出斑驳的白色盐霜,如同荣誉的勋章。
第五天下午,当最后一袋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矿渣被艰难地抬上风尘仆仆赶来的重型货车时,叶帆几乎站立不稳,双腿如同灌铅,精神却像燃烧殆尽的火炬,迸发出最后也是最炽亮的辉光。夕阳如熔化的金汁,泼洒在满目疮痍的矿坑和苍茫的远山上,悲壮而温柔。
“清理总量符合申请范围,现场基本恢复原状,无安全事故,无环保违规。应急清理作业结束。”王监督在记录本上签下名字,合上笔帽,对叶帆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几天的烈日风沙与叶帆团队近乎苛刻的恪守规则,让这个冷面监督员眼中也掠过一丝难得的认同。
“辛苦王监督!万分感谢!”叶帆声音沙哑得厉害,真诚道谢。他又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老吴,“吴伯,大恩不言谢!务必收下!买酒,买肉,暖暖身子!”
送走监督员和护林员,叶帆独自站在山坡上。看着货车卷起滚滚烟尘,驶向归途,驶向上海,驶向老城厢二期那亟待铺就的历史画卷。夕阳熔金,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摸出手机,拍下这幅荒凉与壮美交织的景象,发给苏晚晴。
图片:苍茫暮色中的老鹰嘴废墟,货车在蜿蜒山路上化为剪影。
配文:“林源落日。矿渣已上路。生煎,等我。”
几秒后,回复跳出一张图片:夜幕初降的上海外滩,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倒悬。
配文:“等你。砖。”
一个“砖”字,重逾千斤。在这片给予他绝望又馈赠他希望的荒凉废墟之上,叶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归属与磅礴力量。原料危机解除,但真正的淬炼,才刚刚开始——将这些不起眼的、混杂着血汗的矿渣,投入炽热的窑火,锻造成合格的青砖,最终,严丝合缝地铺进老城厢二期的历史脉络里。
他发动皮卡,驶离这片铭刻着挣扎与救赎的土地。后视镜里,老鹰嘴狰狞的轮廓渐渐被浓重的暮色吞噬。此行,他不仅带回了救命的矿渣,更带回了一份在绝境中撬动冰冷规则、斡旋地方官场、与荒野险境贴身肉搏的硬核经验。实业的根基,在这混杂着风沙、汗水、烟味和金属锈蚀气息的洗礼中,悄然向下,扎得更深,更稳。
喜欢亿万逆袭:从天台到股神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亿万逆袭:从天台到股神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