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都礼毕，东风渐暖，周公乘舆东行，旌旗蔽野，钟鼓随风。一路所至，百姓夹道而立，皆言“周礼肃而民心安”，然其安定之下，却隐伏着另一股潜流。
自齐地祭礼之夜后，诸侯间的密信往来愈发频繁。鲁、卫、蔡、陈四地的边境驿站中，夜火不灭，驿卒来往如织，传递着一封封封蜡未干的密函。那些信中，所谈皆是同一件事——“周公势大，天下将无诸侯之地”。
鲁侯先动。他召集幕臣，低声问：“若周公复行三礼，封疆再定，诸侯还安在否？”
幕臣答：“礼定天下，则诸侯为臣。”
鲁侯叹道：“臣……非我之所愿。”
于是，鲁侯暗遣信使往返齐、卫之间，劝诸侯“共议安策”，其意虽不言破，却已暗指合流之谋。齐侯得信，沉吟数日，终在夜半召左右谋士，密议于城北的曲水亭中。
“周公以礼安民，此势不可敌。”
“不可敌，不代表不能乱。”谋士微微一笑，“今其军不过千乘，而巡行东土，若能使其礼不得终，民心亦将散。散则国威自减。”
齐侯低声问：“若天子问罪？”
“天子在镐京，耳目为周公所制，岂知关东之事？”
这一言，使齐侯心中生出几分阴谋的火星。
而此时的周公，正驻于鲁北的泗水之畔。夜风微起，帐中灯火静燃。
他展开一卷竹简，那是先前齐地奏章的抄录，上书“齐侯请再修礼乐，以承周制”。周公淡淡一笑，目光深远：“礼者，人心也。若彼真奉礼，何需再请？”
侍臣问：“殿下，是否察觉齐侯异心？”
周公未答，只将竹简缓缓卷起，道：“世间事，真心与假礼，不过一线。此行之后，天子可安，而诸侯，必有所动。”
他言罢，抬眼望向帐外的夜色。泗水之上，波光如镜，映着旌旗的倒影。那旗上“周”字隐隐浮动，如若苍穹之中一柄未出的剑。
风声掠过旌边，似在暗示着什么。周公静默片刻，道：“备车马，明日东巡，次入鲁境。既然暗流未息，便以礼为刃，以心为阵。”
这一刻，周公的目光之中，已不再仅是巡礼的威仪，而是一盘通往天下的棋局。他知，诸侯的躁动终将浮出水面，而自己——便要以“礼”为网，先困天下，再安天下。
——
晨光破晓，泗水烟波中，周公的车驾启行。旌旗随风猎猎作响，鼓声自天而降，震彻山川。沿途百姓皆持箪奉壶，以礼相迎，齐声高呼：“周礼复兴，天下有望！”
然而，在这些恭迎的面容背后，暗影悄然浮动。
鲁侯派出的探子潜行于行阵两侧，远远观望周公行列的军阵布置。
他回报鲁侯：“周军不过三千，然军容极整，鼓角齐鸣，似能以一当十。”
鲁侯眉头紧皱：“此人不愧为人臣之极，吾等欲动，须慎之又慎。”
同一时刻，齐地、卫地的暗信接踵传来，皆言“今日泗水之礼，周公将以‘制国’为辞，立仪封疆”。诸侯们顿时心惊——若礼仪一成，周制天下，将再无可逆之机。
于是，一封又一封密诏飞出。
——齐侯令境内旧部三百人，化作行商，潜入鲁地；
——卫侯暗调北野骑士，驻于齐鲁交界的密林中；
——陈侯、蔡侯虽未明言，却皆遣信使探听周公行止。
关东的暗流，就在这一日，于无声中汇聚成滔天之势。
而泗水之畔，周公立坛行礼。
青铜礼器在晨曦中闪着微光，祭台四角列置八方之土，以昭周制天下之意。百官肃立，乐师鼓瑟鸣钟，乐声悠然如天音。
周公登坛，身披玄裳，手持玉圭，朗声而祭：
“天地在上，列祖在天！今以周礼定邦，以义抚民，凡心所归，不在刀兵，而在礼教！”
他声音如钟，震彻九野。百官皆伏，齐声呼“万岁！”
但在远处山林的阴影之中，潜伏的骑士们正扣紧刀柄，眼神犀利如狼。
齐侯密令：“若周公设礼后称王制诸侯，则以焰为信——焚坛为号，举兵以乱。”
那潜伏者低声应诺，身形隐于树影。
祭礼进行到第二乐章，天色忽变，黑云压顶，风声骤起。鼓声被风卷乱，旌旗在风中折裂。
有探子急报：“东岭有火！”
周公抬眼望去，只见山腰之间，烟光突起，似天焰燃烧。
百官惊慌：“殿下，是谁纵火！”
姜子牙冷声道：“果是乱流再起！”
周公却神色不动，缓步走下祭坛，取过玉圭，插于地中，沉声道：
“天地为鉴，礼不可废。焰起于山，不过示天下之心尚乱。然天命在礼，焰自熄矣！”
他话音未落，风忽转向，东岭烈火被狂风卷至谷底，烟雾反冲而散。
百官惊叹：“神明助周！”
周公回首，淡然道：“非神助，乃理存。凡乱心欲逆理，终自焚而止。”
就在这一刻，暗处的潜兵惊惧退散。齐侯得报，面色惨白：“礼成，火灭，此天命也。”
鲁侯更低语：“天意如此，吾等逆不得。”
蔡侯怒拍几案：“何必信天命！不过人心不齐罢了！”
然他的话语，终被沉默吞没。
那一日之后，泗水之礼传遍诸国。
百姓传唱：“周公祭天，火自息；诸侯谋乱，天不容。”
谣言之火顿息，而诸侯之谋，却更加暗沉深藏。
夜色再临，帐中灯火微弱，姜子牙低声道：“殿下，虽礼安人心，然乱根未除。”
周公垂目：“吾知。此行非止礼事，更是探心之途。欲平天下，须先平诸侯之意。”
他抚案长叹：“若无风浪，岂显舟稳？明日再启东巡，以礼镇乱，以心化敌。”
——
这正是：
火起山林终自息，礼安天下定乾坤。
诸侯若乱终无路，天命在人在人心。
泗水之礼平乱火，暗流却未平息。周公以礼为盾，虽镇一域，然东巡之路，才刚启程。远在关东的暗潮，仍在酝酿着更深一层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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