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戒律堂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冰冷与压抑。
石厚跟在那两名黑衣弟子身后，踏入大殿。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端坐于堂上正中的那位长老身上。
长老面容古板，神情刻薄，一双眼睛如同鹰隼，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并未提及刚刚在庶务堂发生的冲突，仿佛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蝼蚁之争。
他只是将一份卷宗，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直指核心——
关于他在升仙大会上，被刘家子弟追杀一案。
长老没有给石厚任何辩解的机会，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外门弟子石敢，你可知，百年前，我宗门曾出过一位绝世天才。”
“他心怀怜悯，不忍见凡人疾苦，擅自将修行之法泄露于凡俗国度。”
“最终的结果，是凡人国度间为争夺那‘仙法’而战火四起，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那位天才，最终被废去修为，囚于思过崖，郁郁而终。”
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石厚，缓缓说道：
“在你眼中看到的压迫，在我们看来，是维持宗门运转的‘秩序’。”
“你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恰恰是‘混乱’的根源。”
“刘家，为宗门输送了大量的灵石、矿脉和有背景的弟子，这是这套秩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长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只手，或许有些脏。”
“但若是砍掉了它，宗门……就要饿肚子。”
一番话，将所有的不公与黑暗，都包装成了理所当然的“必要之恶”。
最终，他拿起卷宗，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做出了“公正”的判决：
“经查，升仙大会期间，刘家子弟与你确有肢体冲突，但死无对证，难定其罪。”
“念你初入宗门，不懂规矩，此次便不予追究。”
“刘家‘私下斗殴’，罚申斥一次。”
他屈指一弹，一个一百贡献点的令牌，飞到了石厚的脚下。
“这一百贡献点，是宗门对你的‘补偿’。”
“此事，到此为止。”
“你，可退下了。”
石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弯腰，捡起了那个象征着“封口费”的储物袋，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然后，他转身，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戒律堂。
在踏出大殿门槛的那一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的敌人，远不止一个韩厉，一个刘家。
甚至……是这整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早已腐朽不堪的“秩序”。
他并未沮丧，那颗少年的心，在被冰冷的现实反复冲刷之后——
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淬炼得如同万载玄冰下的火焰，烧得更加炽烈，也更加……沉默。
既然规则不公，那便用我的拳头，去打碎这个规则！
就在他走出戒律堂，准备离开这片压抑之地时，一阵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的偏院传来。
石厚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只见几名戒律堂的执法弟子，正将一个人，从偏院里拖了出来。
那人被打断了双腿，膝盖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石厚认得。
正是之前在庶务堂，被他吓尿了的那个发放月俸的弟子！
一名执法弟子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对着身旁的同伴冷漠地说道：
“办事不力，惊扰同门，还谎报功过……”
“扔去杂役处，自生自灭吧。”
石厚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手中的令牌，几乎要被他捏爆！
他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弱者，在“规则”的碾压之下，是何等的卑微，何等的凄惨。
他今天为了反抗一个强者，却将另一个更弱的、同样身不由己的人，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识海中，林昊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冰冷的感慨，幽幽响起：
“啧啧啧，杀人诛心啊。”
“他们的下限这么低！”
“但，小子，这就是他们的规矩。”
“他们不仅用规矩压你，还会用规矩，碾死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虫子。”
“光有拳头，你只能打死一只仗势欺人的狗，却永远也碰不到那个高高在上、制定规则的主人。”
石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师父……我明白了。”
石厚低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拳头，应该只打向该打的人。”
“对付这种藏在幕后的家伙，我得……更聪明一点。”
他的怒火，第一次褪去了那种少年人的、非黑即白的纯粹，变得沉重，而又复杂。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才真正意义上，被磨砺出了锋芒。
他意识到，自己的战斗，并不像在山林里猎杀野兽那么简单。
想要快意恩仇，首先，得拥有能掀翻整个棋盘的力量，和……智慧。
就在此时，一道冷峻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石厚抬头，发现来人，正是当初在测灵殿外，收下了那位凡人冰灵根天才的冷峻长老。
这位长老的目光，越过石厚，看向他背后那块刻着“戒律严明”四个大字的巨大牌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无比清晰地传入了石厚的耳中：
“他认为，稳定就是一切。”
“却忘了，一潭死水，只会养出剧毒的蛟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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