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4月中旬,珍珠岛军官俱乐部谈判室
海风穿过敞开的百叶窗,却吹不散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三井良介提出的“监督权”要求,像一颗冷水泼进了热油锅。
“监督?”特纳·史密斯几乎要气笑了,他手中的钢笔重重敲在红木桌面上,“三井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关余的合法所有权属于中国政府,我们西部委员会是依据与国民政府的协议进行代收和代管。日本正金银行?它有什么法律依据介入监督?”
坐在特纳旁边的汇丰银行代表帕特森更是脸色铁青,他操着略带苏格兰口音的英语,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三井先生,贵国政府曾多次声明,清政府和北洋政府签订的所有条约均为‘不平等条约’,拒绝承认其法律效力。既然如此,你们现在又凭什么依据这些条约衍生出的海关协定,要求对关余的使用进行监督?这简直是…是无耻的双重标准!”
帕特森越说越激动,他翻开文件夹,取出一份文件副本:“更荒谬的是,就在上个月,你们的占领军还在天津威胁国民政府继续支付‘庚子赔款’!对你们有利的,就是‘国际义务’;对你们不利的,就是‘不平等条约’?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三井良介面沉似水,保持着日本商人特有的克制,但眼神冰冷:“帕特森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帝国在支那的行动,旨在建立‘大东亚新秩序’,一切旧有的殖民体系和不平等关系都应被打破。关余问题,是这一新秩序下的新问题,自然需要新的解决方案。帝国政府只是希望确保,这些源于中国民众血汗的财富,不会被用于延续不必要的战争和动荡。”
“不必要的战争?”特纳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强大的压迫感,“你的意思是,用来打你们日本军队,就是‘不必要的’?三井先生,谈判需要诚意,而不是玩弄文字游戏和强盗逻辑!”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当场掀桌的冲动,对帕特森使了个眼色,然后冷冷地对三井说:“看来今天的会谈无法取得任何建设性成果。三井先生,我需要提醒你,美国国会正在审议的《战略物资禁运法案》,其投票前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次谈判的结果。”
说完,特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帕特森也立刻收拾文件,紧随其后。
室外露台,特纳与帕特森的密谋
“这个贪婪无度的疯子!”帕特森扯松领带,胸口剧烈起伏,“他们简直是把国际法和商业信誉踩在脚下!”
特纳点燃一支雪茄,眯着眼看向远处停泊的美国战列舰:“帕特森先生,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日本人想耍流氓,我们就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
“你的意思是?”
“你立刻联系汇丰董事会,请他们动用一切影响力,说服英国议会。”特纳吐出一口烟圈,“让英国政府正式表态,支持美国的禁运行动,至少是外交上的联合施压。我们要双管齐下——经济上掐断他们的物资,外交上孤立他们。”
帕特森眼睛一亮:“好主意!伦敦金融城那些老家伙,对日本人在长江流域排挤英国航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次关余事件更是直接损害汇丰利益,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特纳点点头:“我会同步推动国会那边的进程。要让日本人明白,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西部的牛仔,而是整个盎格鲁-撒克逊的资本和法律体系。要么按规矩吐出关税,要么就准备好迎接一场他们承受不起的经济绞杀。”
东京,最后的压力与妥协
几天后,当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禁运法案初审的消息传来,同时英国驻日大使也向日本外务省递交了措辞强硬的联合照会时,东京的气氛彻底变了。
近卫首相再次紧急发报给三井良介,这一次,他的语气近乎绝望:“三井君!英美已经联手了!禁运一旦实施,帝国的战争机器撑不过半年!必须立刻妥协!放弃那该死的监督权!”
三井良介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深知大势已去。他个人的商业谋略,在国家的生存危机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最终,在第二轮珍珠岛会谈中,日方代表三井良介正式撤回了“监督关余使用”的要求,默认了西部委员会对这笔款项的处置权。作为交换,美英方面在最终协议的文字上做了些许模糊处理,并未明确提及款项的具体用途,给了日本方面一个勉强可以下台的台阶。
协议签署当晚,特纳在珍珠岛举行了小型庆祝会。他举杯对帕特森和修斯说:“先生们,我们赢了这一局。但这只是开始。日本人不会甘心,他们就像受伤的野兽,随时可能反扑。”
帕特森感叹道:“是啊,经过这次,我算彻底看清了,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唯有实力才是硬通货。”
特纳望向西边中国大陆的方向,眼神深邃:“所以,我们要用这笔钱,更快地武装蒋介石,让日本这头野兽在中国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只有这样,太平洋才能真正属于我们。”
而在东京,三井良介回到寓所,愤懑地砸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他对着心腹低语:“记住今天的耻辱…帝国未来若要称雄太平洋,美国…尤其是西海岸那些资本家,将是我们必须铲除的绊脚石!”
珍珠岛的海风依旧吹拂,但这场围绕关余的争夺,已然为未来太平洋上更惨烈的冲突,埋下了一颗深深的种子。
一九三八年四月,珍珠岛协议冲击波
重庆,国民政府官邸
蒋委员长将那份由宋子文呈上的《珍珠岛协议》摘要电文狠狠摔在地上,一向注重仪表的他,此刻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他用宁波话连声咒骂,“子文!这就是你保证的‘将美国利益绑上战车’?现在好了!他们和日本人、英国人坐在一条船上,把我们中国的关税给分了!”
宋子文脸色惨白,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挫败。他原以为利用关余能拉美制日,没想到特纳和东部财团如此老辣,转手就与日本达成了利益交换。“委员长…我…我也没想到美国人会如此…毫无底线。他们只在乎实际利益,什么国际公义,都是幌子!”
“幌子?现在全国民众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陈布雷拿着一叠各地发来的舆情简报,忧心忡忡,“之前支持我们移交关余的人,现在骂得最凶。说我们是‘引狼入室’,‘前门拒虎,后门进豹’!学生团体已经包围了外交部驻重庆办事处!”
一直沉默的陈诚叹了口气:“军事上,我们确实利用这段时间加强了武汉防务。但政治上,我们输得一塌糊涂。英美此举,等于默认了日本对中国海关的掠夺,只是他们自己要分一杯羹。我们的国际形象…唉!”
蒋委员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汪兆铭那边…恐怕又要借此大做文章了。我们…我们真是里外不是人。”
上海,工商界俱乐部
往日里觥筹交错的俱乐部,此刻气氛如同葬礼。几位之前曾为“美国介入能带来秩序”而暗自庆幸的工商界巨头,此刻面如死灰。
“骗子!无耻的骗子!”一位纺织大王将手中的报纸撕得粉碎,“我们还指望美国人能制约日本人,结果他们合伙把我们给卖了!关税啊!那是国家的血脉!现在倒好,美国人拿大头,日本人抽成,英国人喝汤,我们呢?我们成了砧板上的肉!”
另一位银行家痛心疾首:“我们太天真了!居然相信国际社会有公理!在利益面前,什么都是假的!现在上海滩的舆论,都快把我们骂成汉奸了!”
“最可恶的是那个‘管理费用’!”一个船运公司老板捶着桌子,“日本人抢了我们的海关,反过来还要我们(通过关税间接)给他们交管理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愤怒和屈辱感在房间里弥漫。他们不仅经济利益受损,更有一种被彻底出卖和愚弄的强烈耻辱感。先前对美国的幻想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对所有外来势力的深刻不信任。
伦敦,唐宁街十号
与重庆和上海的愤怒绝望相比,伦敦的气氛则轻松许多。张伯伦首相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对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说:“看来,远东的危机暂时可以缓解了。汇丰银行的利益得到了保障,我们也没有和日本发生直接冲突。这为我们在欧洲应对希特勒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哈利法克斯点头附和:“是的,首相阁下。虽然过程有些…不那么光彩,但结果符合大英帝国的现实利益。我们成功地维持了在华金融影响力的存在,而没有付出军事代价。”
张伯伦满意地看着报告:“美国人这次做得不错,特纳·史密斯是个务实的人。至于中国人的抗议…嗯,那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一个虚弱的中国,或许更符合目前的国际均势。” 他骨子里那份绥靖主义和对殖民利益的维护,在此刻表露无遗。
华盛顿,白宫
罗斯福总统坐在轮椅上,听着幕僚汇报全球对《珍珠岛协议》的反应。他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愧疚,只有一种深沉的算计。
“乔治,”他对身边的军事顾问说,“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彻底摸清了日本的底线。他们可以在中国领土上肆意妄为,但当我们触及他们的核心经济命脉(如战略物资禁运的威胁)时,他们就会退缩。这说明,他们外强中干,对国际资本和资源有着致命的依赖。”
“但是,总统先生,”顾问担忧地说,“我们在道德上付出了巨大代价。全世界都看到了我们和侵略者坐地分赃。中国的民意对我们极为不利,这可能会影响我们长远的亚太战略。”
罗斯福转动轮椅,望向窗外:“道德?在国际政治中,道德是奢侈品。我们看清了对手的虚实,避免了立即的冲突,还为我们的企业(无论是西部的特纳还是东部的摩根)争取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至于中国的愤怒…那是暂时的。当他们被日本逼到绝境时,依然会需要我们。到时候,我们依然掌握着主动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不过,你的提醒是对的。我们需要开始准备‘b计划’,一旦日本这条野狗挣脱锁链…我们要确保第一拳不能打在珍珠港。”
在柏林、罗马、巴黎,各国的外交官和政客们大多以一种隔岸观火的心态看待远东的这场闹剧。德国和意大利将其视为英美“虚伪民主”和“资本至上”的又一例证。法国则因自身在欧洲面临的巨大压力而无暇他顾,只是庆幸远东的冲突没有进一步升级将其卷入。
《珍珠岛协议》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二战前夕国际社会的冷酷现实:强权政治、利益至上,公理和正义在赤裸裸的国家利益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而中国,则在这场大国博弈中,再次品尝了“弱国无外交”的苦涩滋味。这份协议的签署,非但没有带来和平,反而埋下了更深远的仇恨与冲突的种子,预示着未来太平洋格局的更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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