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的夏,闷热如蒸笼。
净妖监旧址早已改作“边律别院”,名义上是安置青丘律使的馆舍,实则四面高墙,朱雀门缇骑日夜巡守,连一只飞鸟都难越。林不觉居于东厢,窗下那盆青玉兰,自月漪走后便再未浇水,叶片枯黄,根茎却倔强地扎在土里,仿佛在等一场雨。
他日日抄律,不为呈递,只为心安。
抄的是《青丘新律·护弱章》,字字如刻。抄至“凡孤幼无依者,部族当养,律察当录”一句时,门外忽传来脚步声。
不是缇骑的铁靴,而是布履轻踏。
门开,温砚缓步而入,手中捧一卷竹简。
“林先生,边律司首案,需你署判。”他将竹简置于案上,“南境商贾控神京税吏强征‘妖税’,按《断云约》,此案由青丘律察与神京共审。月漪已录证,只缺你这一签。”
林不觉未接,只问:“若我签,算青丘判,还是神京判?”
“算边律判。”温砚道,“既非青丘,亦非神京,乃两地共信之判。”
林不觉终于抬眼:“他们……真认?”
“百姓认。”温砚苦笑,“茶肆已传‘边律先生断妖税案’,连市井小儿都知——税若无据,律可驳之。”
林不觉沉默良久,提笔落名。
笔尖离纸刹那,窗外忽落一滴雨。
干涸三月的神京,终于下雨了。
青玉兰的枯叶下,一点新绿悄然萌出。
与此同时,青丘北境,白玉山深处。
一场无人预料的危机正在酝酿。
白玉山乃青丘灵脉所聚,山中月华石矿脉千年不竭,是律心鼎火种之源。近日,矿工接连失踪,矿洞深处传出异响,似有巨物掘地。
虎骁率虎骑入山查探,竟在矿脉核心发现一座上古封印阵——阵纹残破,中央插着一柄黑鳞骨杖,正是玄鳞教主遗物。
“他在死前,引动了地脉。”白瞳查验后面色凝重,“若封印全破,地火喷涌,白玉山将崩,月华石尽毁,律心鼎火种断源。”
赤狐月当即调九部共工入山,欲重封阵眼。
然而,封印需“九部共信之血”为引——每部一名自愿者,割掌滴血入阵。
虎部、蛇部、角蝰部皆应,唯鼯部迟疑。
鼯影立于矿洞口,声音阴冷:“我部去年旱灾,律察司拨粮迟三日,致七人饿死。若律真护弱,为何迟?”
此问如刀。
白瞳无言以对——律察司确因文书延误,未能及时调粮。
赤狐月上前:“若你今日不助,白玉山崩,九部皆亡,你部七人之冤,更无处诉。”
鼯影冷笑:“我宁信天,不信律。”
他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一名老鼯族妇踉跄奔来,手中捧一陶罐。
“我孙儿……饿死前,说‘律会来’。”她泪流满面,“他信了,我不能毁他信。”
她割掌,血滴入阵。
鼯影浑身颤抖,终跪地:“……我助。”
九部血入,封印暂稳。
但白瞳知,这只是开始——玄鳞教主临死布局,必不止此。
三日后,神京。
月漪在边律司首案胜诉,税吏被罢,商贾获赔。百姓欢呼,称“边律如镜”。
然而,当夜,她寓所遭袭。
刺客非朱雀门,而是北荒“骨语者”——能以骨笛控尸的秘术士。他们操控三具尸傀,专攻月漪经脉旧伤——显然知她曾在哑骨渊中毒。
月漪力战,险胜,擒一尸傀。
尸傀口中藏一卷骨简,上书:“青丘律虚,地脉将崩。若月华石毁,律心鼎灭,边律何存?”
月漪心头剧震,连夜密报青丘。
林不觉闻讯,彻夜未眠。
次日,他主动求见温砚:“我要回青丘。”
温砚摇头:“天子未允。”
“那就让我‘病逝’。”林不觉道,“边律别院设灵堂,棺中藏密道,直通南境。”
温砚惊:“你疯了?若被发现,边律司即废!”
“若青丘律毁,边律本无存。”林不觉道,“我必须回去——不是为救山,是为证律能护根。”
温砚沉默良久,终点头:“三日后,灵堂设。”
青丘,白玉山。
封印再裂,地火涌出,月华石矿脉开始崩解。
赤狐月亲率九部共工,以火晶盐镇火,以律心鼎残火稳脉,却收效甚微。
“需律心鼎本源火种。”白瞳道,“但火种离鼎,鼎即哑。”
“那就让鼎哑一次。”赤狐月道,“若山毁,鼎留何用?”
她命人取火种,亲赴矿脉核心。
就在此时,山外传来急报:
“林不觉……灵柩至山门!”
众人皆惊。
赤狐月奔至山门,见一具黑棺静立,棺盖微启。
林不觉缓步走出,青衫如旧,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
“你……”赤狐月声音哽咽。
“律若不能护山,何以护人?”林不觉道,“我回来了。”
他取出怀中青玉兰——新芽已长三寸。
“此兰生于神京,活于青丘。律亦如此。”
当夜,白玉山深处。
林不觉以律心鼎火种为引,重绘封印阵。白瞳诵律文为咒,赤狐月以共主血为墨,九部共工以信为基。
阵成刹那,地火回流,月华石重焕光华。
而林不觉因旧伤复发,昏厥于阵心。
赤狐月抱他出山,火种归鼎,鼎鸣如初。
白瞳立于山巅,望向神京方向,轻声道:“边律,活了。”
山风拂过,青玉兰的新叶轻轻摇曳,如一声低语。
而白玉山的月光,第一次照进了神京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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