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行动前夕的作战会议,在参谋本部最大的会议室里召开。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长条桌旁,将星云集,各相关部门的主官悉数到场,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和咖啡混合的紧张气息。聂副官作为吴将军的副官,坐在靠后的记录席位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吴将军作为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正在阐述最终的运输和护航方案,声音沉稳有力,条理清晰。聂副官一边快速记录着要点,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面孔,大多在他阅读的史料中出现过,他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或顽抗到底,或弃暗投明,或湮没于历史的尘埃。
会议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门口。
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身材瘦削、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在一名随从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踩在人心上的压迫感。他的眼睛不大,却异常锐利,像两把冰锥,缓缓扫过全场,所过之处,连那些肩扛将星的军官都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子。
聂副官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一窒。
毛人凤!
尽管在史料上看过无数遍他的照片和描述,但亲眼见到真人,那种阴鸷、冰冷的气场,远比纸面上的文字更具冲击力。他就是未来那个将吴将军案定性、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是悬在这间屋子里许多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主持会议的副总参谋长连忙起身相迎:“毛局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坐!”
毛人凤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毫无温度的笑意,摆了摆手:“不必客气,我只是路过,听说诸位在为‘堡垒’行动做最后筹划,事关党国未来,兄弟我放心不下,过来听听。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他说着,便在工作人员加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位置恰好在一个能纵观全场的角落。
他嘴上说着“当我不存在”,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巨大的寒冰,瞬间冻结了会场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吴将军的发言依旧沉稳,但聂副官敏锐地察觉到,老师端杯喝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毛人凤看似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仿佛在审视自己的指甲。但聂副官却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视线,偶尔会从那个方向扫过,尤其是在吴将军发言的时候。那目光不像是在聆听内容,更像是在审视发言者本身,带着一种剖析和评估的意味。
聂副官低下头,假装专注记录,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就是他们未来最主要的对手,一个以手段狠辣、心思缜密着称的特务头子。现在,他就坐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会议的后半段,几乎成了吴将军和毛人凤之间无声的角力。每当吴将军提出一个环节的部署,毛人凤总会看似不经意地插话,问题刁钻而致命:
“吴次长,这批档案转运途中,如何确保无线电台的静默不被意外打破?毕竟,电波可是不长眼睛的。”
“护航舰艇的官兵,政治考核是否万无一失?非常时期,人心难测啊。”
“抵达基隆港后,交接环节的保密措施,是否考虑到了共谍可能利用港口工人进行渗透?”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毒蛇的信子,直指可能存在的安全漏洞,表面上是在查漏补缺,实则充满了不信任和咄咄逼人的试探。会场里的其他军官,大多屏息凝神,不敢轻易接话。
吴将军始终面色平静,一一作答,言辞缜密,滴水不漏。他显然对毛人凤的刁难有所准备,每个回答都既符合军事规范,又巧妙地化解了其中的锋芒。聂副官在一旁听着,心中对老师的敬佩更深一层,同时也对毛人凤的难缠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这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他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冷静、耐心,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会议最终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中结束。毛人凤率先起身,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冰冷的笑容:“诸位辛苦了,方案很周密,希望执行起来也能同样顺利。党国危难之际,仰赖各位了。”他说完,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在吴将军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带着随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走后好一会儿,会议室里的凝滞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军官们低声交谈着陆续离开,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
聂副官整理好记录,走到吴将军身边。吴将军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毛人凤乘坐的黑色轿车驶离大院,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
“老师……”聂副官轻声唤道。
吴将军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看了看聂副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敬之,看到吗?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在海上。”
聂副官心中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学生明白。我们会小心行船。”
他知道,毛人凤的这次现身,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他对“堡垒”行动,或者说对主持行动的吴将军,已经投下了怀疑的目光。未来的路,必将更加凶险。
而聂副官也更加确信,自己选择主动出击,是正确的。在毛人凤这张大网彻底收拢之前,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喜欢梦回沉默的荣耀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梦回沉默的荣耀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