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浮林内古木参天，滤下的午后阳光斑驳陆离。
泥土、腐叶和淡淡的血腥气弥漫。
马蹄踏过积年的厚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杜枕溪本极力想避开这趟浑水，奈何君天碧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硬是把他带在了身边。
还是被迫与之共乘一骑。
他实在无法理解，既然是来狩猎，两人这般紧密相贴，她要如何张弓射箭？
难不成要他当那个支架？
真是愈发荒谬了。
随行精锐散入林中，箭矢破空声不时响起，惊起林鸟阵阵。
不多时，队伍收获颇丰，野雉、灰兔被利落地捡起挂在马侧。
还有一头壮实的野猪，被一名身形矫健的女将一箭贯穿头颅，轰然倒地。
那女将正是万翦。
她利落地收回长弓，干净洒脱，眉宇间带着战场磨砺出的锐气，扫视着四周。
而君天碧，这位发起狩猎的城主，自始至终，连弓都没碰一下，更别提射出一箭了。
她只是悠闲地靠在杜枕溪身前，箭筒里的箭一支未动，兴致盎然地旁观。
眼看队伍即将深入松浮林腹地，再往前便是模糊的边界，隐约能望见插满箭矢的界碑。
万翦策马靠近君天碧，沉声道：“城主，收获已不少，是否该返回了？”
君天碧饶有兴致地望向森林更深处，那里光线愈发幽暗，林木也更加茂密。
“不急，前面还有更好的猎物。”
万翦眉头紧锁，驱马挡在君天碧马前，神色凝重地抱拳严肃道：
“城主，前方已近北夷地界，林梢有他们的海东青日夜巡视！”
“我等若越界，踪迹立刻会被发现，势必引来北夷巡边队的扑杀！”
“还请城主以大局为重，即刻返回！”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声尖锐嘹亮的唳叫自高空传来，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
众人抬头，隐约可见几个黑点在高空盘旋，迅猛凌厉。
“海东青啊......”
君天碧仰头望着那翱翔的猛禽，舔了舔唇角，神色轻快。
“将士们应该还没尝过这天上猛禽的肉吧？”
万翦见她如此冥顽不灵，铁了心要惹是生非，本就对君天碧执政不满，声音沉了下去：
“城主！海东青翱翔天际，飞得极高极快，目光锐利，我等弓马，难以企及！”
“末将恳请城主，以大局为重，莫要徒惹祸端！”
话中的意思很清楚：凭他们手里的弓，根本射不下那玩意儿，趁早死了这条心，别给大家找麻烦。
杜枕溪在君天碧身后，心中亦是嗤笑连连。
北夷的海东青，地位尊崇，与冲锋陷阵的战马等同。
它们是北夷放在空中的眼睛和利爪，用于侦察、传讯、干扰敌军，甚至能在某些关键时刻扑杀敌方信使。
凭一把弓，几支箭，就想射下这等灵禽打牙祭？
简直是痴人说梦！
即便是用军中强弩，也未必能成功。
众人心思各异，君天碧却俯身从万翦马鞍旁的箭筒中，随意抽出了一支普通的羽箭。
那箭在她纤白的指尖转了转，被她掂量了一下。
入手沉实，尾羽整齐。
她根本不管万翦说了什么废话，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那就是没吃过了。”
抬眼望向高空，眸中闪过锐利的光。
“孤这就猎来让大家都尝尝鲜。”
一只格外神骏的海东青似乎发现了下方的异常，一个俯冲，那锐利的眼神仿佛在睥睨这群不速之客。
就在这一刹那！
君天碧手腕一振，那支普通的羽箭脱手而出！
没有弓弦的嗡鸣，只有尖锐的破空之声！
箭矢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灰影，穿过交错纵横的疏影，长了眼睛一般逆风而上——
“噗！”
利刃穿透骨肉的闷响从高空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那只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海东青，身形猛地一滞，随即歪斜着向下坠落！
待到近些，才能看清，那支羽箭不偏不倚，竟是直接从它发出警告唳鸣的鸟喙中贯穿而过！
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并未将其头颅炸开，只是将其钉穿了！
“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几片枯叶，便再无声息。
一时间，林中寂静无声，唯有风声掠过树梢。
所有将士，包括万翦在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只被一箭封“口”，还在微微抽搐的海东青。
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马背上那个......倚靠着杜枕溪的懒散玄衣城主，说不出话来。
徒手掷箭，穿透海东青之喙？！
这是何等恐怖的眼力、腕力和对时机的把握！
杜枕溪距离最近，看得也最清楚，更是震撼得无以复加。
没有弓！没有蓄力！
仅仅凭借腕力，用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箭，于林木遮蔽之下，射中了高空的猛禽之喙！
他知道君天碧武功深不可测，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鬼神莫测的地步！
甘渊和江逾白毫无波澜。
甘渊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啧，嘴射穿了，毛都没掉几根，变态。”
射穿鸟喙而已，没当空爆成一团血雾，都算那扁毛畜生走运。
在他看来，城主这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江逾白则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警惕着四周。
对于见识过君天碧更恐怖手段的他们而言，这确实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
嘴射穿了也好，拔毛放血，直接支着箭架在火上烤，还挺省事。
君天碧满意地看向还处于震惊中的万翦，随手一指：“这只，就归万将军你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一夹马腹，驾着马径直朝着松浮林更深处行去。
万翦猛地回过神，看着君天碧义无反顾深入险地的背影，咬了咬牙，立刻指派两名士兵：
“去！把城主猎下的海东青捡回来！”
随即策马紧紧跟上。
无论如何，在两军交战之际，她绝不能任由这位行事乖张的城主在敌境边缘出事。
甘渊也来了兴致，摘下自己的长弓，跃跃欲试地看向天空中还盘旋的另外几只海东青。
“城主都开张了，我也得射几只尝尝鲜！”
“等她想起我来，怕是汤都喝不上了！”
说着，他也拍马跟上，目光炯炯地搜索起天空中的黑点。
杜枕溪坐在君天碧身后，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箭矢破空声，以及随之响起的重物坠落声，心情复杂难言。
他看着一只只象征北夷荣耀与骄傲的天空霸主，如同下饺子般被尧光人射落。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为尧光有此强主而心生寒意，还是该为北夷即将面临来自天空与地面的双重打击而生怒，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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