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后半夜开始缠上这座城市的。
不是暴雨那种畅快的倾泻,是南方梅雨季特有的 “黏雨”,像浸了水的棉絮,轻飘飘地落下来,却能把空气里的每一寸缝隙都灌满潮气。陈序是被窗台渗进来的雨滴打醒的 —— 那道裂缝是上回台风天冻裂的,房东说 “凑活住”,这一凑活,就凑活过了三个雨季。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的霉斑。起初只是指甲盖大的一块,现在已经蔓延成了张暗绿色的网,像某种寄生在潮湿里的怪物,正顺着墙皮往下爬。出租屋太小了,六平米的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靠墙的木板床占了一半,床尾堆着半箱没拆的泡面,箱子上放着昨晚没洗的碗,碗底还沾着酱油色的汤渍;另一侧的书桌是捡来的旧货,桌腿用砖头垫着才勉强放平,上面摆着台卡顿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像只疲惫的眼睛。
“嘟 —— 嘟 ——”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屏幕上跳跃着 “房东李姐” 四个字。陈序盯着那串名字看了三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陈序啊,这都几号了?” 女人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像砂纸在磨耳朵,“上个月房租说缓几天,这个月又要拖?我这房子不是慈善堂,你天天在屋里写那破字能当饭吃?”
“李姐,再宽限三天,我……”
“三天?” 房东冷笑一声,“上次你也说三天,结果呢?我告诉你,后天再看不到钱,你就把东西收拾收拾,桥洞底下也能写你的大作!”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听筒里还留着电流的余响。陈序把手机扔回枕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 —— 墙面上满是前人留下的指甲印,像无数双被困住的手。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飘着泡面的油味、旧书本的霉味,还有窗外雨水裹着的尘土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成了他生活的底色。
他坐起身,走到书桌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邮箱界面,最新一封邮件的标题刺得他眼睛疼:“【退稿通知】尊敬的作者您好,您的作品不符合本刊定位,感谢投稿。”
这是这个月第五次被拒了。
陈序点开邮件,正文里的客套话他已经能背下来:“文笔尚可,但故事缺乏新意”“人物塑造单薄,难以引发读者共鸣”。他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桌角堆着一摞打印稿,都是他过去两年写的小说,有的只写了开头,有的完整完结,现在都成了压桌脚的废纸。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防盗网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像在倒计时。陈序走到窗边,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窗户 —— 一股更浓的潮气涌进来,夹杂着隔壁餐馆飘来的油烟味。对面的握手楼离得很近,近到能看清邻居家晾在阳台上的内衣,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在雨雾里晃荡,像挂满了晾晒的伤口。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上次搬书蹭的油墨,指关节因为长期握笔有些变形。三年前,这双手还握着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镇政府门口的横幅上写着 “寒门贵子”,那时他以为,只要够努力,就能把生活写出不一样的结局。可现在,他只能在这潮湿的笼子里,写着没人看的故事,等着房东的催租电话。
“哗啦 ——”
一阵风吹过,桌上的打印稿被吹落在地。陈序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突然顿住了 —— 纸页上沾着窗台渗进来的雨水,墨迹被晕开,原本清晰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像他被雨水泡胀的人生。
他捡起一张稿子,上面写着主角第一次获得超能力的场景。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有了力量,就能打破所有困境。可现在,他连自己的房租都凑不齐。
陈序把稿子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垃圾桶里的泡面盒发出 “咔嚓” 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他靠在墙上,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突然觉得自己像笼中的鸟 —— 不是被铁笼困住,是被这无边无际的潮湿、被一次次的退稿、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生活,困在了这个六平米的出租屋里。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迹象。陈序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故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被人看见。他只知道,此刻的他,就像这潮湿空气里的一粒尘埃,随时可能被风吹散,消失在这座城市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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