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氤氲,湿冷地附着在默园残破的矮墙和晶化的地面上,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压抑。三辆黑色装甲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将不大的默园隐隐包围。内务部行动队员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园内每一寸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王默然拄着锄头,微微佝偻着腰,脸上混杂着疲惫、惶恐与一丝因“突破”而残留的、尚未完全掌控力量的虚浮感。他刻意让呼吸稍显急促,眼神躲闪,完美扮演着一个侥幸晋升却又遭逢大变、惊魂未定的底层小人物。
赵研究员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针,率先开口,语气平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王默然,根据记录,你于昨日傍晚能量波动出现剧烈异常,疑似突破炼气境,同时检测到高浓度秽煞污染指数。详细叙述过程,不得有任何遗漏。”
王默然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后怕:“回…回领导…昨天傍晚,我在那边整理地…”他指了指远离地脉入口的方向,“突然就感觉…感觉远处那红黑色的云团(秽煞漩涡)好像抖了一下,然后一股又冷又恶心、让人头晕想吐的感觉就冲过来了,脑子里跟炸开一样,好多乱七八糟的声音和画面…然后…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他描述得语无伦次,符合受到精神冲击的特征。
“等醒过来,就感觉身体里多了股劲儿,不受控制地乱窜,浑身发热,又冷得打哆嗦…再后来,就是那位医疗队的长官过来,给我打了针,才好点…”他摸了摸包扎的左肩,“摔倒的时候,这儿还磕了一下…”
赵研究员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不时瞥一眼屏幕上实时跳动的能量数据曲线。那曲线显示王默然周身能量波动确实处于一种低活性、略带紊乱、且沾染着一丝难以祛除的晦涩污染气息的状态,与他的描述基本吻合。
“你是说,你并未主动修炼,全因外界污染能量冲击,被动引发的晋升?”赵研究员追问,语气加重。
“我…我也不知道啊领导…”王默然露出茫然又委屈的表情,“我那《基础引导术》练了这么久都没啥动静,咋可能自己突破…就是被那鬼东西冲了一下就这样了…是不是…是不是留下啥毛病了?”他适时地表现出担忧。
这时,那名一直沉默如同背景板的“清道夫”林陌,忽然向前迈了一小步。他的动作很轻,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没有看王默然,而是缓缓蹲下身,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抹过地面上一处不起眼的、略带潮湿的泥土。那里,是之前王默然试验投掷矛时,一根矛杆尾部无意间蹭过的地方,留下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摩擦压痕。
“王先生昨天‘昏迷’之前,是在此处‘劳作’?”林陌的声音平淡无奇,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默然心脏微微一缩,极境感知让他捕捉到了那细微的痕迹,但他脸上依旧茫然:“啊?是…是吧?晕乎乎的,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在这附近除草…”
林陌没有再问,只是站起身,对旁边一名队员做了个极其细微的手势。那名队员立刻上前,用一个精致的取样器刮取了那点泥土和可能存在的极微量金属碎屑。
“能量记录仪数据调取完毕。”另一名技术人员报告,“目标区域能量波动与所述事件吻合,污染峰值时间点一致。但…”他顿了顿,“突破瞬间的能量汇聚模式,有极其细微的异常,与标准被动晋升模型存在0.7%的偏差,疑似受到未知因素干扰。”
0.7%的偏差!王默然心中暗凛,破晓的技术监测竟然精细到了如此地步!幸好自己模拟得足够逼真,且那地脉和碎屑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是一种“未知干扰”,否则还真可能被这点偏差抓住尾巴。
赵研究员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微小偏差也无法做出合理解释,但他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进行全面环境扫描,重点核查所有能量异常点及近期人为活动痕迹!启用‘灵痕回溯’协议!”
命令下达,更多的精密仪器被从车上搬下。数道不同波段、强度的扫描波束开始反复冲刷默园的每一寸土地。更有两名技术人员手持类似探照灯的设备,发射出一种奇特的苍白光束,缓缓扫过地面和矮墙。这种光束似乎能激发并显化出近期残留的微弱能量痕迹和物理活动影像,虽然模糊断续,却足以揭示许多秘密。
王默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之前处理得很干净,但“灵痕回溯”是破晓压箱底的技术之一,能否完全瞒过,他也没有十足把握。他只能全力维持伪装,同时暗中将一丝神识联系到怀中的苍白碎屑,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扫描和回溯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技术人员不断汇报着结果:
“未发现高强度非法能量灌注痕迹…” “未发现隐匿阵法或空间扭曲迹象…” “灵痕回溯显示,目标近期活动轨迹符合其劳作模式,能量使用痕迹微弱,与《基础引导术》特征吻合…” “发现多处微弱污染残留,与前线逸散秽煞同源…” “发现少量非自然金属碎屑,成分分析为普通合金,疑似废弃零件残留…”
一项项结果似乎都在印证王默然的说法。赵研究员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就在此时,一名技术人员忽然报告:“报告!东侧矮墙根部三米外,发现一处极其微弱的、非记录在内的能量屏障反应!性质未知,无法解析!但其存在有效干扰了局部回溯效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那里!正是王默然埋藏苍白碎屑的大致方位!虽然埋得深,且碎屑自晦,但其散发的镇封之力终究形成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场”,被这种高强度的探测发现了端倪!
“挖掘!”赵研究员毫不犹豫下令。
王默然背后瞬间渗出冷汗!一旦碎屑被挖出,其特殊性绝对无法解释!
就在两名队员拿着工具上前,即将动手之际——
呜——呜——呜——
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再次从破晓基地方向传来!但这一次,并非内部戒严,而是最高级别的“外部入侵”警报!
几乎同时,远处天际传来剧烈的能量爆炸声和一声震慑神魂的、非人的恐怖咆哮!一股远比之前秽煞漩涡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毁灭意志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
“是伪源实验室方向!封印又被冲击了!这次出来的东西更厉害!”一名队员看着侦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失声惊呼。
联合审查小组所有人脸色剧变!赵研究员和林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优先级的改变。
与可能存在的、尚未确定的“异常”相比,伪源实验室再次失控才是眼前迫在眉睫、关乎整个青甸洼安危的头等大事!
林陌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着通讯器沉声道:“审查暂停!所有单位,立刻前往第三哨所方向支援!最高优先级!”
他深深看了一眼王默然和那处即将被挖掘的地点,眼神冰冷依旧,却多了几分权衡后的决断:“此地暂时封锁!王默然,原地待命,不得离开!”
说完,他与赵研究员迅速登车,三辆装甲车发出巨大的引擎轰鸣,毫不犹豫地抛下默园,朝着警报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瞬间,默园外再次空无一人,只留下尚未挖掘的浅坑和满地狼藉的仪器车辙。
王默然站在原地,缓缓松开了满是冷汗的拳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又躲过一劫…
若非这突如其来的更大危机,碎屑之秘恐怕已然暴露。
这末世之中,危机四伏,竟也险险环生,一次次在绝境的缝隙中找到一线生机。
但他还未来得及缓口气,极境感知便捕捉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能量波动,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孤身一人,朝着默园方向而来!
那能量波动,阴冷、躁动、充满了侵蚀性,其核心…正是蚀心蛊的气息!
是李锐!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独自过来?而且其方向…似乎并非从破晓基地,而是从更偏远的西侧废墟绕过来的?
王默然瞬间警惕起来,立刻重新绷紧神经,维持好伪装,目光冷冷地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不过十数息功夫,一道身影便出现在废墟尽头,几个起落间,便轻巧地翻过矮墙,落在了默园之内。
正是李锐。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破晓作战服,袖口和裤腿都有些过长,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诡异的潮红。他的眼神闪烁,那抹昆虫复眼般的浑浊绿光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看向王默然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怨恨,有一丝莫名的优越,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贪婪?
“师父…别来无恙啊?”李锐咧嘴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却显得不伦不类的倨傲腔调,“哦,不对,听说您老人家因祸得福,都炼气境了?啧啧,真是可喜可贺…”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上下扫视着王默然,尤其在王默然包扎的左肩和那看似虚浮的能量波动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王默然心中冰冷,面上却露出惊讶和一丝警惕:“李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我不是该在基地里接受治疗和调查?”李锐打断他,向前走了两步,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托您的福,没死成。不仅没死,还得了天大的造化!”
他摊开手掌,一丝墨绿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精神污染气息的灵炁在他指尖缠绕跳动,那分明是蚀心蛊的力量被一定程度掌控后的显现!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李锐眼中绿光大盛,语气变得激动而狂热,“比你那吭哧吭哧练的什么破烂引导术强多了!破晓的人说了,我这可是万中无一的‘蛊灵之体’!以后前途无量!”
蛊灵之体?破晓的谎言?还是某种真实的变异?王默然心中冷笑,面上却适当地流露出震惊和一丝…被刺痛的神色。
“你…你投靠了内务部?”王默然声音干涩。
“投靠?这叫良禽择木而栖!”李锐得意地哼了一声,“师父,时代变了。像你这样守着块破地,偷偷摸摸练点不上台面的功夫,有什么出息?指不定哪天就被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怪物吃了,或者被当成不稳定因素‘清理’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贪婪,紧紧盯着王默然:“不过嘛,师徒一场,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指条明路。我看你这地方虽然破,但好像有点古怪…刚才那些大人物没查出来的东西,我好像…闻到了一点特别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陶醉的表情,那指尖的墨绿灵炁跳动得更加活跃:“一种…很特别、很吸引人的味道…师父,你藏着什么好东西吧?交出来,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或许能在林长官面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你也…沾点光?”
图穷匕见!
这逆徒,竟是嗅着味过来,想趁机勒索抢夺!他所谓的“造化”,显然极大增强了他对某些特殊能量的感知,尤其是与蛊毒相关的部分!他甚至可能隐约感知到了碎屑或不远处地脉的异常!
王默然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被力量和欲望扭曲了的昔日徒弟,心中最后一丝旧情也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但他依旧维持着伪装,脸上露出挣扎、愤怒又带着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护住怀里(仿佛藏着什么):“你…你胡说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李锐,我好歹救过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救我?”李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狰狞,“你那叫救我?不过是怕我死在这里给你惹麻烦!给我那么点微不足道的能量,吊着我半条命,让我生不如死!你知道蚀心蛊发作起来有多痛苦吗?!”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中绿光暴涨,周身墨绿灵炁不受控制地溢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要不是林长官赐下‘圣蛊’精华,我早就变成怪物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跟你没关系!”
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近王默然,伸出手,语气变得森然:“少废话!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动手自己拿!我现在可是破晓内务部的特聘人员,就算‘失手’杀了你个有污染嫌疑的前任师父,也不会有人追究!”
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蚀心蛊那污秽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向王默然。
王默然看着那只伸过来的、缠绕着墨绿灵炁的手,又看了看李锐那扭曲而贪婪的脸。
他知道,这场“师徒”重逢的戏码,该结束了。
园内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
一场无可避免的冲突,即将在这片刚刚送走审查者的废墟之园中,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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