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几乎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演武场，那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背影，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急迫。楚瑶光身上发生的变化，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那冰寒而霸道的灵力，那迥异于宗门任何传承的运转方式，无不指向一个可能——她要么得了某种惊世传承，要么……就是走上了某种危险的歧路！
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立刻让师尊知晓！
演武场上，因凌绝运转《太阴噬灵初篇》而引发的细微骚动，在他离开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开来。众多女弟子看向角落那道清冷身影的目光，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忌惮、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凌绝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屑一顾。他正全神贯注地体悟着《太阴噬灵初篇》带来的全新感受。灵力在经脉中奔腾，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活性”与“侵略性”，每一次周天运转，都仿佛能更深入地撬动这具身体潜藏的力量，与那丝深藏的太阴本源产生更微妙的共鸣。
这种力量飞速提升的感觉，让他沉醉。
然而，总有不识趣的苍蝇来打扰。
“楚师妹。”一个带着几分刻薄笑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正是那位林师姐。她带着几个跟班，似乎想趁着大师兄不在，再来探探虚实，或者说，来找回上次被怼的场子。“几日不见，师妹这修为……精进得可真快啊。只是这灵力气息，怎地如此古怪？冰冷刺骨，倒不似我素女宗的路数了。莫非师妹……另有什么奇遇不成？”
她话语中的试探和隐含的恶意，毫不掩饰。
凌绝连眼皮都懒得抬，依旧维持着修炼的姿态，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林师姐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态度比上次更加嚣张！
“楚瑶光！”她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质问，“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关心你！你修炼这等来历不明的功法，气息诡异，若是走火入魔，或是修炼了魔道功法，岂不是要连累我们整个琼华峰？！”
“魔道功法”四个字一出，周围弟子的脸色都变了变，看向凌绝的目光顿时带上了更多的警惕和审视。
凌绝终于缓缓睁开眼，眸光如冰刃般扫过林师姐，那眼神中的冰冷与压迫，让林师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生寒意。
“宗门律法，哪一条规定，弟子不可自悟功法？”凌绝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近日翻阅藏经阁古籍，于《寒霜诀》、《玄冰劲》残篇中偶有所得，心有所感，融会贯通，自创此法雏形，用以淬炼灵力，夯实根基。有何不可？”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功法确实是他自创，灵感也确实来自那几门阴寒功法，只不过被他推演到了另一个维度。
“自、自创功法？！”林师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道，“就凭你？一个炼气期弟子，也敢妄言自创功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里偷学来的邪魔外道！”
“哦？”凌绝眉梢微挑，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锋锐的讥诮，“林师姐如此笃定是邪魔外道，莫非……对此道颇有研究？还是说，师姐见识广博，已然遍识天下功法，能一眼断之？”
“你！”林师姐被他反将一军，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凌绝，“你强词夺理！”
“是否是强词夺理，一试便知。”凌绝缓缓站起身，他比林师姐稍高一些，此刻站起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强了。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林师姐身上，“林师姐既然怀疑我修炼魔功，危害同门，不如……我们上论道台，切磋一番？”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补充道：“当然，为免师姐担心我使用‘魔功’，我不用任何攻击术法，只以此法运转灵力，施展最基础的《素女剑法》。师姐可全力施为，若我灵力有半分魔道气息，或剑法有丝毫偏离正道，便算我输，任由师姐处置。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不用攻击术法，只以那“诡异”功法运转灵力，施展最基础的《素女剑法》，对战可能全力出手的林师姐？这楚瑶光是疯了，还是对自己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
林师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邀战弄懵了，随即便是被轻视的怒火涌上心头。她可是炼气八层，比楚瑶光还高一层！就算对方灵力有些古怪，但不用术法，只拼剑法基础和对灵力的运用，她难道还会输不成？
“好！这可是你说的！”林师姐咬牙应下，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若你输了，便自废这身古怪修为，并向执法堂坦白你这功法的来历！”
“可以。”凌绝点头，随即反问，“若你输了呢？”
“我若输了……”林师姐一愣，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我若输了，便当众向你道歉，承认我错怪于你！日后见你，退避三舍！”
“不够。”凌绝摇头，目光扫过角落里那株依旧蔫黄的凝露花，意有所指地道，“我院中那株凝露花，近日长势不佳，似是水土不服。若你输了，便去毓秀峰灵植园，取三瓶上等的‘百花灵髓液’来，亲自为它浇灌，并向它道歉，言明并非它之过错，而是……照料之人，心术不正，殃及池鱼。”
他这话说得慢条斯理，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演武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师姐。
凝露花长势不佳？水土不服？浇灌百花灵髓液？还、还要向花道歉？说照料之人心术不正？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一些心思敏锐的弟子，却隐隐听出了话外之音，目光不由自主地也瞟向了那株凝露花，又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林师姐，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师姐气得浑身发抖，这楚瑶光，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暗指她暗中对那株花动了手脚！还要她向一株花道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若不敢应战，或是反驳，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做贼心虚？
“好！我答应你！”林师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怒火熊熊，“论道台上，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一场突如其来的论道台之战，就此定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琼华峰。
所有人都觉得楚瑶光大概是修炼把脑子炼坏了，竟然提出如此不利的条件。只有慕容瑾，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眉头皱得更紧。他了解楚瑶光（原版），她绝不是一个会冲动行事的人。如今这个“楚瑶光”行事虽然怪异，但每每看似鲁莽之举，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某种深意。
她如此自信，难道那自创的功法，真有如此神异？
而识海里，真正的楚瑶光已经快急疯了。
“论道台！你要跟林师姐上论道台？！还不用术法？！你疯了！你会被打死的！我的身体啊！！”
凌绝意识中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屑：“打死？就凭她？”
“你……”
“闭嘴，看好。”凌绝冷声打断，“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基础。”
半个时辰后，论道台周围，已是人山人海。不仅琼华峰的弟子来了大半，连其他几峰听闻此等“奇事”的弟子，也纷纷赶来围观。
台上，林师姐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三品法剑，神色冷厉，周身灵力鼓荡，炼气八层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
而对面的“楚瑶光”，依旧是一身素雅裙裳，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柄宗门配发的、最普通不过的制式铁木剑。她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周身气息内敛，只有靠近之人，才能隐隐感觉到那股冰寒而凝实的灵力在缓缓流淌。
“楚师妹，请吧！”林师姐娇叱一声，不愿再多等，法剑一振，挽起数朵凌厉的剑花，正是《素女剑法》中颇为精妙的一式“飞花拂柳”，剑光闪烁，虚实难辨，带着嗤嗤破空之声，直刺凌绝周身要害！她嘴上说着让对方先请，实则已抢先发动了攻击，意图抢占先机。
台下响起一阵低呼，林师姐这一剑，显然已得《素女剑法》三分真意，又快又狠！
然而，面对这凌厉的攻势，凌绝只是微微侧身，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铁木剑随意抬起，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地搭在了林师姐法剑力道最薄弱之处！
没有硬碰，没有格挡，只是轻轻一搭，一引。
林师姐只觉得剑上一股极其阴柔冰寒的力道传来，自己那凌厉的剑势竟不由自主地被带偏了方向，如同陷入泥沼，十成力道瞬间泄去了七成！她心中大惊，连忙变招，剑法再变，如狂风暴雨般向凌绝攻去。
“流云逐月！”
“柳絮随风！”
“惊鸿一瞥！”
林师姐将《素女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剑光霍霍，身影翩跹，看起来威势十足。
可诡异的是，无论她的剑法多么精妙，攻势多么迅猛，对面的“楚瑶光”始终只是用最基础、最简单不过的剑招应对——格、挡、刺、削、撩。
步伐也只是最基础的进退趋避。
但就是这些最简单的东西，在她手中，却仿佛拥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她的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地截断林师姐的发力；每一次刺击，都直指林师姐招式转换时那稍纵即逝的空门；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地让开剑锋，毫厘之差，却如天堑！
更让林师姐感到恐惧的是，对方那通过铁木剑传递过来的灵力，冰寒刺骨，凝练如钢，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她手腕发麻，气血翻腾。自己的灵力与之相比，竟显得如此涣散、脆弱！
这哪里是切磋？这分明是一场教学局！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式的指导！
台下，原本抱着看笑话心态的弟子们，早已鸦雀无声，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从未想过，最基础的《素女剑法》，竟然能这样用？！那看似随意的一招一式，仿佛都蕴含着至理，将林师姐那些花哨精妙的招式克制得死死的！
慕容瑾站在人群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那道身影，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不是看不出林师姐的败象已露，他震撼的是“楚瑶光”那恐怖到极致的基础掌控力，以及那冰寒灵力中蕴含的、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道”的韵味！
她……真的只是自悟？
数十招过后，林师姐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攻势越来越凌乱，破绽百出。
凌绝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他手腕微微一抖，铁木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穿透了林师姐杂乱无章的剑光，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点在了她持剑的手腕上！
“铛啷！”
一声脆响，林师姐手中的法剑应声而落。
她本人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手腕处传来刺骨的寒意和剧痛，一时间竟无法起身。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凌绝缓缓收剑，铁木剑尖斜指地面，神色依旧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扫过台下震惊的众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林师姐身上，淡淡开口：
“《素女剑法》第十二式‘回风舞雪’，转身时气机牵引不畅，左肋下三寸为空门。”
“第八式‘月下独酌’，灵力汇聚于剑尖过猛，下盘虚浮。”
“第三式‘青梅如豆’，出剑角度偏差半寸，未能封死对手所有退路。”
他每说一句，林师姐的脸色就白一分，台下众人的嘴巴就张大一分。
这……这不仅是打赢了，还把对方招式里的缺陷，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条条点了出来？！这是杀人诛心啊！
凌绝说完，不再看林师姐，转身，面向台下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执事弟子，提醒道：
“胜负已分。记得，三瓶‘百花灵髓液’，以及……向她道歉。”
他手指的方向，赫然是演武场角落，那株迎风摇曳、依旧有些蔫黄的凝露花。
众人：“！！！”
林师姐闻言，再也支撑不住，又气又急又羞又怒，加上手腕寒气侵体，竟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凌绝却已不再理会这场闹剧，翩然下台，在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径直离去。
深藏功与名。
嗯，这锅，甩得漂亮。
既证明了功法的“清白”（自悟，非魔道），又顺手教训了找茬之人，还指带着点出了那株凝露花的“冤情”。
一石三鸟。
至于是否会因此更加引人注目？
凌绝心中冷笑。
目光所及，皆为磨刀石。
他巴不得，有更硬的石头，来试试他这口新磨的……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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