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刚漫过堤坝,周石头就拽着周御史往茶田跑。竹棚下的茶苗竟抽出了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叶尖上还沾着晨露,被光一照,像缀了串碎银。
“您看!活了!”少年的声音惊飞了渠边的麻雀,它们扑棱棱掠过新抽穗的麦田,把影子投在李老汉新刻的石碑上。碑旁的灌渠已通了水,顺着竹片搭的槽道蜿蜒,在茶田边分出细密的支流,像给土地系上了银丝带。
周御史蹲下身,指尖轻触茶芽,忽然笑出声:“老夫在江南见惯了茶田,倒不如这兰考的苗有精气神。”他转头看向高铭远,见他正带着河工们加固渠岸,新夯的土掺了碎秸秆,踩上去竟泛着青黄,“这土混了江南的法子?”
“是沈先生信里提的,”高铭远抹了把汗,掌心的泥印在额角蹭出道痕,“秸秆混土能保墒,茶苗的根须也能缠牢土块,一举两得。”他指着远处,几个河工正把竹笼里的夯土往渠边填,竹篾的青黄与土色交融,倒像给渠岸披了件蓑衣。
忽有马蹄声从官道来,不是驿使,是几个挑着担子的江南茶农,为首的汉子肩上搭着汗巾,见了茶田就直拍大腿:“沈先生没骗咱!这北方的土真养茶!”他掀开担子上的油布,里面是炒茶的铁锅和揉捻用的竹匾,“俺们带了家伙什,教乡亲们炒茶!”
李老汉的婆娘闻讯端来新蒸的窝头,热气裹着麦香飘进茶田。茶农们也不客气,掰着窝头蹲在渠边,看周石头转着水车玩。车轴转得飞快,竹片带起的水花溅在茶农裤脚,混着江南带来的茶末子,竟生出股清润的香。
“高大人,账册核完了。”周御史递过几本簿子,上面的数字旁多了些小画:茶苗、水渠、竹笼,都是周石头的手笔。“钦差衙门的人说,驸马府的贪腐案已审结,追缴的银子正好补河工款。”他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省下的钱够再修十里渠。”
高铭远翻到最后一页,那只衔着茶枝的青雀旁边,不知被谁添了群小人:有的在编竹笼,有的在浇茶苗,还有个举着窝头的,像极了李老汉。他忽然想起沈清和信里的话,百姓手暖,自能护茶生根,原来手暖的何止是护茶,更是把日子攥得紧实了。
午后的风带着暖意,炒茶的铁锅在晒谷场支了起来。江南茶农教着揉捻,河工们的粗手捏着新叶,竟也揉出了温润的形状。周石头蹲在灶前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把茶香烘得漫了开去,混着麦香、土香,在兰考的上空缠成一团。
周御史教孩子们认字的窝棚外,新搭了个竹架,挂满了晾晒的茶枝。高铭远把那方嵌铜丝的砚台摆在架下,砚台里盛着渠水,映着茶枝的影子,倒像江南的水墨画落进了黄河滩。
暮色降临时,茶农们炒出了第一锅兰考茶。李老汉取来陶罐,装了满满一罐,要托驿使带给沈清和。“告诉沈先生,”老汉粗糙的手抚过罐口,“他的茶苗在北方扎根了,就像咱百姓的心,扎得瓷瓷实实。”
高铭远站在堤坝上,望着茶田里的竹棚透出灯火,与窝棚的光连成一片,像撒在人间的星子。黄河的水流淌得愈发轻快,带着新茶的清香,往远处去了。他摸出袖中的青雀木雕,木雕上的茶渍与泥痕早已相融,分不清南北,却透着股踏实的暖。
远处传来周石头的笑闹声,少年正举着新炒的茶,要给账册上的青雀“喂”一口。高铭远忽然觉得,这兰考的春夜里,藏着比江南更绵长的希望,像茶苗扎下的根,像堤坝夯紧的土,在岁月里慢慢生长,结出安稳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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