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柒号房。
张远坐在硬板床上,手里捧着那本厚厚的《见习弟子行为规范及基础条例详解》,眼神发直。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半个时辰了,书页却始终停留在序言部分。
“……凡学宫弟子,见妖邪作乱,危害民生者,当恪尽职守,奋勇当先,不得推诿怯战……”
“……每月需完成基础功勋任务,未达标者,扣发月例,情节严重者予以清退……”
“……不得私自将学宫术法外传,违者废去修为,逐出学宫……”
一条条冰冷的条例,像是一盆盆冷水,把他心里那点“内部晋升”的侥幸浇得透心凉。这哪里是读书人待的地方?这分明是军事化管理、绩效考评、还有生命危险的……超级衙门!
“完了,全完了……”他哀叹一声,倒在床上,用那本《规范》盖住了脸,“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我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啊!”
【啧,又开始了?】笔仙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有点出息行不行?你看看这宿舍,单间!虽然小了点,但清净啊!你再看看这月例,】
笔仙似乎“看”了一眼被张远丢在桌上的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块温润的白色石头(下品灵石)和一些散碎银两,
【包吃包住还有钱拿!比你当初风餐露宿、盘缠将尽强了百倍吧?不就是偶尔打打妖怪吗?就当是……课外实践了!】
“课外实践?”张远猛地坐起来,拿开脸上的书,悲愤道,“那是要命的实践!笔仙,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话不能这么说,】笔仙毫无愧疚之心,【本座承诺的“过目不忘”、“文思泉涌”是不是真的?你现在的记性和理解力,是不是比之前强了?】
这点张远无法反驳。在来宿舍的路上,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走廊上张贴的布告,上面的文字几乎是瞬间就印在了脑子里,清晰无比。
【至于降妖除魔,】笔仙继续忽悠,【你换个角度想。你苦读圣贤书,为的是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吧?现在,你直接跳过前面几步,开始“平天下”了!维护一方安宁,保境安民,这不比你在县衙里写公文更能实现圣人教诲?】
张远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好像……是有点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
【别可是了!】笔仙打断他,【明天就要开始训导了,你赶紧把这本书看完,别到时候连规矩都不懂,被扣了月例,咱俩都得喝西北风!本座可是指望着你的月例买点“零嘴”(指蕴含灵气的物品)呢!】
在笔仙的威逼利诱(主要是利诱,关乎钱袋子)下,张远只得苦着脸,重新捧起那本厚厚的《规范》,凭借着他那被初步强化的记忆力,硬着头皮啃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夜。
第二天辰时,张远顶着一对黑眼圈,跟着指示牌,来到了所谓的“讲武堂”。
讲武堂宽敞明亮,地面铺着青石板,四周陈列着一些木人、石锁之类的器械,看起来……更像演武场。此刻,堂内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个和张远一样穿着灰色见习弟子服饰的年轻人,男女皆有,神情各异,有兴奋期待的,有紧张不安的,也有像张远一样蔫头耷脑的。
张远找了个角落站定,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一名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劲装、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往台前一站,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让窃窃私语声消失了。
“我姓雷!”,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发嗡,“是你们基础训导的教习!在学宫,你们首先要知道一件事——活着,才能谈其他!”
开门见山,毫不废话。
“而要想在对付妖邪时活下来,你们首先要学的,不是攻杀术法!”雷教习声调猛地一扬,“而是——跑!”
跑?
张远和其他不少弟子都愣住了。
【看吧看吧!本座说什么来着?跑步是基础!】笔仙在他脑海里得意洋洋。
“没错!就是跑!”雷教习重重一拍身边的木人桩,那结实的木人应声而裂,“打不过不跑,等着给妖怪加餐吗?今天的第一课,就是《遭遇战之战略性转进身法详解》,通俗点讲,就是逃命步法!”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张远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什么“之字形规避”、“懒驴打滚”、“踏水无痕”(初级蹚泥版)、利用环境制造障碍……雷教习讲解得细致入微,并亲自示范,动作流畅而……毫无风度可言。
“都给我记住!”雷教习吼道,“面对妖邪,面子是最没用的东西!活下来,就是最大的体面!现在,两人一组,互相追击演练!”
堂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和张远分到一组的,是个看起来比他壮实不少的少年。那少年显然有些底子,步伐灵活,追得张远狼狈不堪,好几次差点被扑倒。
“步伐太乱!气息不稳!你是打算跑到一半自己摔死吗?”雷教习的吼声如同惊雷,精准地在张远耳边炸响。
张远欲哭无泪,他一个读书人,何曾经历过这个?
【左脚蹬地,右转!对!利用那个石锁绕一下!哎哟笨,让你绕过去,没让你撞上去!】笔仙在他脑海里实时指挥,语气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乐。
好不容易熬到追击演练结束,张远已经累得像条死狗,汗水浸透了灰色的弟子服。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雷教习又发话了:“现在,进行反应训练!看到墙上那些孔洞没有?里面会随机射出软木球!被击中次数最多的三人,下午加练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只听“咻咻”破空声响起,无数拳头大小的软木球从墙壁各处激射而出!
“啊!”
“哎哟!”
堂内顿时惊呼声、痛呼声四起。
张远手忙脚乱,连滚带爬,那本《规范》里死记硬背的“遇险冷静”、“观察环境”全忘到了脑后,脑子里只剩下笔仙和雷教习混合双吼的“躲!”“闪!”“低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木球打得晕头转向。屁股上、后背上、肩膀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
当他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出训练区域时,整个人已经快要散架了。
雷教习面无表情地报出成绩:“张远,被击中四十七次。倒数第二。”
张远眼前一黑。
倒数第二……还要加练?
他看着讲武堂那宽敞得令人绝望的青石板地面,再想想自己那遥不可及的科举梦,悲从中来。
这修仙第一课,差点把他直接“修”去世。
张远瘫在讲武堂冰凉的地板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息着,感觉灵魂都快从嘴里飘出来了。倒数第二的成绩和“加练”的判决,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起来!”雷教习的吼声如同丧钟,“加练的,右边集合!其他人,解散!”
在那些“幸存”弟子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张远和另外两个难兄难弟(一个胖乎乎的少年,一个瘦高个青年)挣扎着爬起身,垂头丧气地站到右边。
“加练内容,”雷教习抱着胳膊,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过,如同屠夫打量待宰的羔羊,“负重往返跑,讲武堂到藏书楼,二十个来回!”
藏书楼!张远耳朵微微一动。这个名字,听起来总算有点学术气息了!
【藏书楼?好啊!】笔仙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兴趣,【说不定能找到点有意思的典籍,比如《千年科举真题汇编(仙侠版)》什么的。】
仙侠版真题?张远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荒诞的期待。
然而,这丝期待在他看到所谓的“负重”时,瞬间粉碎——那是一件件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沙背心。
“穿上!”雷教习不容置疑地命令。
张远拿起一件,入手猛地一沉,差点没拿住!这看似普通的背心,恐怕有数十斤重!他咬紧牙关,在其他两人同样龇牙咧嘴的帮助下,才勉强将沙背心套在身上。
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都被压弯了,连正常呼吸都变得困难。
“出发!”
没有多余的话,雷教习亲自“押送”着他们三人,开始了地狱般的往返跑。
从讲武堂到藏书楼,距离不近,而且要穿过大半个别院。穿着沉重的沙背心,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张远很快就汗如雨下,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旋转。
【调整呼吸!意念集中!想象你正奔赴考场,迟到了就功名无望!】笔仙在他脑海里充当着极不靠谱的啦啦队。
考场……功名……张远意识模糊地想着,如果我死在奔赴考场的路上,算不算殉道?
“快!没吃饭吗?就这速度,妖怪的牙缝都塞不满!”雷教习的吼声如影随形。
胖少年第一个撑不住,在第五个来回时扑倒在地,哇哇直吐。瘦高个也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张远全靠着一股“我不能比他们先倒下”的莫名书生意气,以及笔仙偶尔渡过来的一丝丝清凉气息吊着,竟然勉强跟上了节奏。
当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心脏爆裂而亡时,终于听到了天籁之音:“二十来回结束!解散!”
三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连脱下沙背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雷教习看着他们,冷哼道:“明日训导内容——《基础符箓辨识与绘制》,辰时,丹青阁集合。迟到者,加练。”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丹青阁?符箓?
张远躺在地上,望着别院上方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心如死灰。又是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这位……兄台,你还好吧?”旁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张远偏过头,是那个胖少年,正艰难地试图坐起来,脸上还沾着尘土和呕吐物的残渣。
“还……还活着。”张远有气无力地回道。
“我叫朱守拙,”胖少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家里是开酒楼的。早知道学宫是干这个的,打死我也不来啊……我就想学个点石成金的法术,回去把我家酒楼开遍全国……”
另一个瘦高个也喘着气开口:“李慕白……原是个画师……想着来学点仙家画技……”他看着自己因为跑步而磨破皮、微微颤抖的手指,一脸悲戚。
张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最惨的那个。至少,他最初的梦想(科举)和现在被迫做的事情(修仙),在“使用笔墨”这一点上,还是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联系的。
同病相怜的三人,互相搀扶着,脱下沉重的沙背心,一步三晃地往宿舍区挪去。
路过藏书楼时,张远忍不住朝那飞檐斗拱、书香四溢的建筑多看了几眼。那是他进入学宫后,唯一感到亲切的地方。
“朱兄,李兄,你们说……这藏书楼里,会不会有《四书章句》、《五经正义》之类的书?”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朱守拙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张兄,你还没死心啊?我都打听过了,这里面全是《妖邪图鉴》、《阵法基础》、《一百种常见诅咒的识别与破解》……哦,可能还有点地方志和前辈的除魔笔记。”
李慕白也补了一刀:“据说……还有禁书区,里面封印着能让人看一眼就发疯的邪门功法。”
张远:“……”
他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回到丙字柒号房,张远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把自己摔在床上。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尤其是双腿,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
【感觉如何啊,张小子?】 笔仙的声音带着戏谑。
“感觉……像是被塞进了石磨里,碾了一整天……”张远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笔仙,我真的……能在这里活下去吗?我现在只想念书,安安静静地念书……”
【念书?】笔仙嗤笑一声,【明天不就让你念了吗?符箓,那可是正经“书法”课!】
“那能一样吗?!”张远悲愤。
【本质上都是笔墨的运用嘛!】笔仙开始强词夺理,【你想想,你把画符当成写一种特殊的、具有力量的“字”,是不是就亲切多了?说不定你在这方面有天赋呢?到时候一手锦绣文章,一手降妖符箓,文武双全,岂不是比单纯的状元郎更拉风?】
张远闭上眼睛,拒绝再听笔仙的歪门邪说。
拉风?他只想在书房里点灯熬油,不想在荒山野岭里点符烧妖!
然而,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很快沉沉睡去。在梦里,他发现自己同时出现在了科举考场和降妖现场,一边奋笔疾书策论,一边手忙脚乱地扔符箓,考官和妖怪的脸还时不时重合在一起,对着他狞笑……
“子曰……急急如律令!”
“这道题是……妖孽受死!”
第二天早上,张远是顶着更大的黑眼圈和一身更严重的酸痛醒来的。
他看着窗外微亮的天光,想起今天要去“丹青阁”上“书法课”,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他的修仙生活,在跑路之后,终于要开始接触“专业技能”了。
而他,一个心怀科举梦的读书人,即将拿起笔,学习如何画符降妖。
这感觉,真是……荒谬绝伦。
他不知道是是昨天晚上,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天生就有文气,算出生就是开蒙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压制了,当文气被激发开始滋养身体,就算真正的进入了开蒙境,身体素质,记忆力,天赋,领悟力也随之压制的解开全面爆发
【看来这小子,今天会一鸣惊人呢,想拦都拦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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