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一役,“戟魔”李止戈之名已如疾风般传遍锐士营。以通脉初期阵斩锻骨巅峰,这等战绩,足以让任何老兵收起轻视。丙字七营地位攀升,而李止戈,则成了众人眼中神秘而强大的代名词。
然而,风暴眼的中心,往往是最安静的。
李止戈的日常生活,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清晨,在大多数人还在沉睡时,他已立于营地边缘,面对南疆苍茫的群山,运转《噬魔吞天》。并非为了汲取那稀薄的灵气,更多的是在平复与梳理——梳理体内那股日益壮大的、带着煌煌龙威的力量。
白日的军营,喧嚣而粗犷。队正的职责,他处理得井井有条,分配任务,巡视防务,参与合练。他与同袍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侯三的殷勤,他点头受之;石头的敬佩,他坦然对之;老独探究的目光,他平静迎之。在众人看来,这位年轻的队正天赋异禀却性情沉静,是那种心无旁骛、只求武道的真正天才。他们无法窥见,那平静的眼眸深处,蕴藏着何等复杂的心绪。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每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当营地的喧嚣彻底沉寂,唯有篝火噼啪与远山兽吼交织时,李止戈便会心神沉凝,内视己身。
气海之内,景象已与一月前天差地别。那枚曾导致他道基崩毁、修为跌落的暗金龙珠,此刻正静静悬浮在气海中央,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暗金光芒。它不再是不受控制的灾厄之源,而是已然认主,与他神魂相连的本命之物。
然而,认主,并不意味着可以肆意挥霍其力量。龙珠之内蕴含的能量太过浩瀚磅礴,如同无边汪洋,而他如今的气海与经脉,却只是干涸龟裂的浅滩河床。若强行引动过巨的力量,无异于引洪水灌渠,尚未伤敌,自身便要先行崩溃。
他的“修炼”,更像是一场精妙而危险的疏导与融合。
以《噬魔吞天》功法为引,他的心神如同最谨慎的舵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龙珠自然散发出的、已被驯服的精纯龙元,一丝丝,一缕缕,如同甘霖般,滋润着那遍布裂痕的道基。这个过程,不再有反噬的剧痛与龙魂的低语诱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感与极致的掌控要求。
他必须全神贯注,精确控制着每一分龙元的流向与速度,让它们温和地渗透、修复着道基的损伤。这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比之忍受痛苦更加磨人。汗水依旧会浸透他的衣衫,但那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消耗。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龙元那超越凡俗的滋养下,道基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弥合、加固。曾经脆弱不堪的根基,正在被这股至高力量重新塑造,变得更加坚韧,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内敛的威严。
而他的修为,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水磨工夫般的修复与积累中,自然而然地增长着。龙元在修复道基的同时,亦有少量散入经脉,转化为精纯的真气,推动着他的境界壁垒。
这一日,夕阳将坠,操练方歇。李止戈如常在场中演练八荒戟法。陨星戟挥洒间,戟风呼啸,卷起尘土如龙。招式转换间,圆融贯通,隐隐有一股沉浑如山、动如雷霆的意势在酝酿。
骤然间,他身形一顿,戟尖斜指苍穹,周身气流为之凝滞。体内,那层阻隔已久的薄膜,在水到渠成的积累下,悄无声息地破碎了。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自他体内传出,周身气息豁然开朗,奔流在经脉中的真气明显壮大了数分,运行更为迅疾流畅。天地灵气受到牵引,向他周身汇聚,虽不剧烈,却清晰可辨。
通脉境中期!
“突破了!李队正突破了!” 侯三第一个跳起来,满脸的与有荣焉。
石头握紧了铁棍,眼中充满了对更强力量的向往。
老独抚着短须,独眼中闪过“果然如此”的感慨。
刘校尉大步走来,用力拍着李止戈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啊!李队正,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如此短时间便再进一步,天才二字,当之无愧!”
众人围拢,惊叹、羡慕、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月连破门槛,这速度……闻所未闻!”
“看来黑风坳的死战,让李队正获益良多,厚积薄发啊!”
“有李队正在,咱们丙字七营扬眉吐气了!”
面对四周热切的目光和由衷的赞叹,李止戈缓缓收戟,气息平复如初。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对着众人微微颔首。
“略有感悟,水到渠成罢了。”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突破后的欣喜若狂。
天才?厚积薄发?
李止戈心中唯有一片冰冷的清醒。这所谓的突破,对他而言,不过是取回了本就属于自己、却一度失去的微小部分。他走过的路,是从气海境跌落深渊,如今只是沿着龙珠指引的阶梯,一步步爬回原来的高度,甚至……渴望超越。
众人看到的,是他年纪轻轻、进境神速的天才表象。唯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顺畅的突破背后,是日夜不休的心神损耗,是对庞大力量如履薄冰的掌控,是背负着龙珠之秘与血海深仇的沉重。每一次力量的提升,都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前路的漫长与艰险。
夜幕低垂,营帐内重归寂静。
李止戈盘膝而坐,心神再次与气海中的暗金龙珠相连。突破到通脉中期,意味着他的“河床”拓宽了一丝,能够引导、承受的龙元也多了一分。修复道基的效率,可以稍微提升。
感受着龙珠内那如渊如海、却已温顺臣服的力量,李止戈的眼神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赞誉与惊叹,如同过眼云烟,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波澜。他的目标,从未改变——彻底修复道基,重归气海,以手中戟,讨还血债,掌控自身命运。
这通脉境中期的修为,不过是这条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路标。
他缓缓闭上双眼,再次沉浸于那无声的修炼之中。外界的喧嚣被彻底隔绝,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体内那轮暗金色的“太阳”,以及通往力量巅峰的、孤独而坚定的漫漫长路。
每一次呼吸,都与龙元同步;每一次心跳,都呼应着道基的修复。力量,正在这极致的平静与专注中,悄然滋生,等待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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