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的承诺像烙印刻在凌洛漓心头。他站在断魂崖下的临时营地里,指尖捻着那枚冰魄珠碎片,碎片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脉,与心口的悸动遥相呼应。帐外传来赵岩清点人数的声音,三百余名修士已按五行阵形排好,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稚气未脱的少年,还有抱着孩子来助阵的妇人,只因骨髅门的阴影早已笼罩到寻常百姓的屋檐下。
“洛漓哥,”石磊掀开帐帘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幅泛黄的地图,“这是从一位隐居的老修士那里求来的断魂崖密道图,说能绕开鬼哭渊的主阵眼。”他将地图铺开,指尖点在一处标注着“一线天”的地方,“只是这条路极险,仅容一人通过,且常年有噬魂风出没。”
凌洛漓盯着地图上蜿蜒如蛇的密道,眉头微蹙。噬魂风能侵蚀修士的神智,若是队伍分散,极易被骨髅门逐个击破。但主路的“万骨窟”早已被墨尘布下“化灵阵”,进去的人灵力会被迅速吸干,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走密道。”凌洛漓突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你们带主力从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不行!”赵岩恰好进来,闻言急道,“密道太危险,你一个人……”
“只有我能最快找到逸冰。”凌洛漓打断他,指尖在冰魄珠碎片上轻轻摩挲,“这碎片能感应到她的位置,你们去了也是白费功夫。”他看向两人,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正面务必拖住他们,我会在月圆前找到逸冰,毁掉祭坛。”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负责警戒的修士慌张跑来:“凌先生,营外有个戴着斗笠的人求见,说有要事相告,还说……认识商姑娘。”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警惕。凌洛漓握紧青锋剑:“带他进来。”
来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走进帐内,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随之散开。“凌先生不必紧张,”他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处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旧伤,显得有些狰狞,“在下林墨,曾受商姑娘祖父恩惠。”
凌洛漓打量着他,这人身上没有灵力波动,更像个寻常药农。“你认识逸冰?”
“十年前,我在药王谷采药时被毒蛇咬伤,是商老爷子救了我。”林墨的声音带着感激,“半月前在山下镇子里,我看到骨髅门的人押着一位姑娘,那姑娘腕间的冰纹胎记,和商老爷子画给我看过的一模一样。”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老爷子当年秘制的‘清魂散’,能抵挡噬魂风,或许能帮上忙。”
赵岩接过油纸包,打开闻了闻,点头道:“确实是药王谷的独门配方。”
凌洛漓心中微动。逸冰的祖父是隐世的医者,救人无数,有这样的故人并不奇怪。但他仍有疑虑:“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攻断魂崖?”
林墨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伤疤:“这伤是骨髅门的人划的,他们当年为了抢一味药材,屠了我们整个村子。我这些年隐姓埋名,就是在等报仇的机会。”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半个“药”字,“这是老爷子送我的信物,他说若遇难事,可凭此找商家人相助。如今商姑娘有难,我岂能袖手?”
玉佩的质地与逸冰随身携带的那块极为相似,凌洛漓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他起身拱手:“多谢林兄相助。”
“分内之事。”林墨将一张纸条递过来,“这是我这些天在崖下摸索出的噬魂风规律,每半个时辰会有一炷香的平息期,你们可趁机通过。”
送走林墨,石磊看着地图若有所思:“这人会不会是奸细?”
“不像。”凌洛漓将清魂散收好,指尖的冰魄珠碎片微微发烫,“而且,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夜幕降临时,断魂崖上的骷髅殿亮起了幽绿的灯火。商逸冰被押到了鬼哭渊边的祭坛上,蚀忆锁已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四根嵌在祭坛四角的玄铁桩,铁链穿透她的琵琶骨,将她牢牢固定在中央。墨尘站在祭坛下,正指挥黑袍人摆放祭品——那是十几个被绑着的孩童,他们的父母被倒挂在渊边的铁链上,哭声与崖下的阴风混在一起,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看到了吗?”墨尘抬头看向商逸冰,笑容残忍,“这些孩子的心头血,会和你的冰脉灵力一起,成为唤醒妖星的养料。等妖星降世,他们的父母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怪物,想想都觉得有趣。”
商逸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看着那些缩在角落发抖的孩子,想起了小时候祖父带她去义诊的场景,那些孩子的笑脸像春日的阳光,而不是现在这般布满恐惧。
“你会遭报应的。”她的声音因失血而虚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报应?”墨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我成为妖星的宿主,三界都是我的,谁能报应我?”他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忘了告诉你,凌洛漓根本没来。他大概是觉得,用你一个人换天下苍生,很划算吧。”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在她最痛的地方。她强忍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想起凌洛漓斩向骷髅幡旗的画面,想起他那些“守护苍生”的誓言。原来在大义面前,她终究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一个。
阴风突然变得狂暴,吹得祭坛上的火把猎猎作响。墨尘抬头看了看天色,阴恻恻地笑了:“时候快到了。”他转身走向祭坛中央的凹槽,那里摆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石,正是用来承载妖星残魂的“噬魂晶”。
就在这时,商逸冰手腕上的冰纹突然亮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她下意识地看向崖边,只见一道金色的剑光破开夜幕,像流星般坠向断魂崖——是凌洛漓的“流霜剑”!
墨尘脸色骤变:“怎么可能!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剑光落地处,凌洛漓的身影显现出来,青衫被风掀起,嘴角带着血迹,显然是强行突破了外围的防线。他一眼就看到了祭坛上的商逸冰,看到那些穿透她琵琶骨的铁链,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逸冰!”他嘶吼着冲过去,流霜剑上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剑气所过之处,黑袍人纷纷倒地。
商逸冰看着他冲过来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原来他来了,原来他没有放弃她。那些被墨尘挑拨出的疑虑,在看到他染血的衣襟、泛红的眼眶时,瞬间烟消云散。
“洛漓……”她哽咽着,想伸手触碰他,却被铁链牢牢锁住。
墨尘回过神来,狞笑道:“来得正好!今日就用你们俩的心头血,为妖星献祭!”他猛地将手按在噬魂晶上,黑色的晶石瞬间亮起,一股浓郁的邪气从鬼哭渊底翻涌而上,缠绕向商逸冰。
凌洛漓挥剑斩断两根铁链,正要去解最后两根,却被数名黑袍长老拦住。他眼睁睁看着邪气钻进商逸冰的体内,看着她疼得蜷缩起来,冰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逸冰!”他目眦欲裂,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流霜剑上竟泛起了血色,“给我滚开!”
这一击蕴含着他全部的怒火与恐惧,长老们被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最后一根铁链时,商逸冰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别过来……洛漓,快走!”
她能感觉到,妖星的残魂正在吞噬她的神智,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怪物。她不能拖累他,不能让他亲手斩杀被妖星附身的自己。
凌洛漓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与决绝,心脏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他懂她的意思,可让他转身离开?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阴风卷着孩童的哭声穿过祭坛,墨尘的狂笑在崖间回荡。商逸冰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黑色的纹路从她的脖颈开始蔓延,那是妖星即将占据她身体的征兆。
“逸冰!”凌洛漓的声音嘶哑,他突然想起林墨给的清魂散,急忙掏出来想扔给她,却被墨尘一道黑气打偏。
“晚了!”墨尘得意地大笑,“她马上就是妖星的容器了,凌洛漓,你就看着你的心上人,变成毁灭天下的怪物吧!”
商逸冰的目光在彻底涣散前,最后一次落在凌洛漓身上。那眼神里有眷恋,有不舍,还有一丝释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体内仅存的冰脉灵力,不是为了反抗,而是将冰魄珠碎片猛地从心口拽出,朝着凌洛漓的方向掷去。
“洛漓……活下去……”
碎片划过一道冰蓝色的弧线,落在凌洛漓的掌心。而商逸冰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被浓郁的黑气彻底吞噬,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鬼哭渊的阴风里。
凌洛漓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碎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看着祭坛上那个被黑气包裹的身影,听着墨尘疯狂的笑声,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与疯狂,从心底席卷而上。
他错了。所谓守护,从来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站在她身边。
流霜剑“嗡”的一声悲鸣,剑身的血色越来越浓。凌洛漓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温度,只有焚尽一切的毁灭之意。
“墨尘,”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今日,我定让这断魂崖,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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