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何主任和李副主任,陈墨反手带上诊室门,指尖还残留着批复文件上油墨的微凉。窗外的槐树叶被风卷得打旋,他望着两位主任匆匆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 部里八次专家论证才定下的急诊方案,轮不到他这个中医置喙。刚才何主任那句 “请教”,不过是碍于提议者的情面,真要是不知轻重地指手画脚,怕是要落个 “越俎代庖” 的名声。
办公桌上,王护士刚送来的温水还冒着热气,陈墨端起茶缸抿了一口,忽然想起刚才李副主任的话。针灸止血的本事确实能救急,可中医的门道哪是摘几个穴位就能传授的?他拉开抽屉翻出本泛黄的《针灸甲乙经》,指尖划过 “明堂孔穴图” 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心里暗自盘算:这四百多个正经穴位里,光禁针穴就有二十二个,进针深浅、角度差之分毫,疗效便天差地别,稍有不慎就是医疗事故。
正思忖间,诊室门被轻轻推开,梁明远背着手走了进来,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鼻尖:“小陈,刚才外科那两位找你说啥呢?看他们脸色挺凝重。”
“主任,他们想让我教急诊科大夫针灸止血。” 陈墨把书推到桌中央,“可穴位这东西讲究太多,我实在不敢随便教。”
梁明远弯腰翻了两页古籍,指尖在 “百会穴” 旁敲了敲:“你做得对。前阵子儿科老周就因扎错风池穴赔了医药费,中医的传承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直起身往窗外瞥了眼,“不过也别把话说死,真有人肯下苦功,你带带也好 —— 中西医结合,本就该从这些实处做起。”
陈墨点点头,心里却清楚这有多难。外科大夫们整天跟手术刀打交道,哪有闲工夫背穴位歌诀?更别说不少西医打心底里瞧不上中医,总觉得 “几根银针治不了急病”。他想起上次会诊,外科刘大夫当众说 “针灸是江湖把戏”,还是梁明远拿《黄帝内经》怼回去才作罢。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差半小时下班。诊室里的药香混着消毒水味有些闷,陈墨索性脱了白大褂,揣上钱包和工作证往外走。沿着东单三条往西溜达,街角的修鞋摊正收摊,铁皮工具箱上的 “为人民服务” 字样被磨得模糊。胡同里飘来炸酱面的香气,几个孩子举着糖画追跑,恍惚间让他想起上一世的童年。
“哥们,要票不?” 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口。陈墨回头一看,个穿蓝布褂的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往四下张望,口袋里露出半截粮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信托商店门口,墙根下还蹲着三两个票贩子,都揣着手东张西望。
最近打击黑市正严,这些人便挪到了国营商店门口 “打游击”。陈墨摇摇头要走,脚刚抬起来又顿住 —— 家里的双胞胎快满周岁了,总爱在地上爬,要是能铺块长绒地毯,既能防凉又能省心。他转回头问:“有长绒地毯的票吗?”
年轻人的脸 “唰” 地黑了,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嘴里还嘟囔着:“逗我玩呢?有那票我早住四合院了!” 陈墨摸了摸鼻子,心里也犯愁。之前姐夫王建军提过,长绒地毯属于紧俏物资,票都是按 “国家奖励” 发的,市面上根本见不着。
既然来了,索性进信托商店逛逛。玻璃柜台里摆着些旧手表、搪瓷缸,货架顶层堆着几床洗得发白的棉被。墙角的收音机正播《东方红》,售货员趴在柜台上打盹,算盘珠子散落在台面上。转了两圈没见着地毯的影子,倒是瞥见最里面的货架旁立着个大家伙,银灰色的外壳蒙着层薄灰,乍一看像个小衣柜。
走近了才看清,机身正面贴着个菱形商标,上面印着 “雪花” 二字。陈墨心里一咯噔 —— 这不是国内第一家造冰箱的牌子吗?他记得雪花厂前身是北京医疗器械厂,早年专做医用制冷设备,1956 年造出第一台冰箱后,产品大多出口创汇,国内很少见。
他伸手拉开冰箱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上层是个窄小的冷冻抽屉,下层的冷藏区能放下两个铝制饭盒。“哎!同志轻点!” 旁边的售货员猛地惊醒,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这可是金贵东西,碰坏了你赔得起?”
“你们试过制冷吗?” 陈墨没理会她的急脾气,指尖摸了摸内壁的冷凝管。
“当然试过!上周还冻过橘子汽水,冰碴子能咬出响!” 售货员叉着腰,下巴往冰箱上一点,“想要?先说好了,价钱可不便宜。”
“多少?” 陈墨打量着冰箱的成色,外壳有几处划痕,一看就是二手货。
“三百八十块!”
“多少?” 陈墨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每月工资才六十四块,这价钱相当于近半年的收入。要知道当年海尔的瑕疵冰箱都卖一千七百多,可人家是新的,这台看款式至少是三年前的旧款。
“三百八,少一分都不行!” 售货员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不买别耽误我干活。”
陈墨盯着冰箱门发愣。这时候国内冰箱还属于 “奢侈品”,雪花厂的产量虽高,大多供外贸出口,市面上的二手货更是稀缺。有了这东西,家里的中药膏方能冷藏保存,孩子的辅食也能放得久些,夏天还能冻点冰棍给双胞胎解暑。他咬咬牙,追上去说:“开票吧,我要了。”
售货员猛地回头,上下打量他半天。陈墨穿的的确良衬衫洗得发白,布鞋鞋尖还补了块橡胶,怎么看都不像能拿出三百八的人。“同志,你到底买不买?别拿我寻开心。”
“当然买。” 陈墨掏出钱包,刚要数钱,从里屋走出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胸前别着 “经理” 徽章。“小周,怎么跟顾客说话呢?” 他瞪了售货员一眼,又转向陈墨,“同志,这冰箱是进口抵账来的二手货,价钱确实高。最近查得严,大额交易都要核实身份,您别介意。”
陈墨心里透亮,这是怕他的钱来路不正。他干脆掏出工作证递过去:“我是协和医院的医生,陈墨。这钱是攒了大半年的工资,还有保健局给的科研补贴。”
田经理接过工作证,看见 “保健局兼职” 几个字时眼睛亮了亮,连忙把证还回来,脸上堆起笑:“原来是陈大夫!失礼失礼!前段时间我家老婆子的关节炎,就是你们医院中医给扎好的。” 他转头冲售货员喊,“还愣着干啥?赶紧开票!再给陈大夫找块布把冰箱擦擦!”
售货员撅着嘴去开票,田经理则拉着陈墨聊起来:“这冰箱是去年从广州外贸公司收的,原主是个华侨,回国时带的。雪花牌的质量没话说,听说有的用了十几年还制冷呢。” 他压低声音,“您要是早来两天,还有台双门的,被外交部的同志买走了。”
陈墨笑着道谢,心里却在犯愁 —— 这么大的冰箱怎么运回去?他家住在胡同深处,平板车都进不去。正琢磨着,田经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您别急,我们有送货三轮车,能直接推到您家门口,就是得加五块钱运费。”
付完钱拿了票,陈墨跟着送货师傅往家走。三轮车碾过石板路 “嘎吱” 作响,冰箱用蓝布盖着,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路过粮店时,正好撞见姐夫王建军下班,他看见冰箱眼睛都直了:“陈墨,你这是发财了?三百八能买半头猪了!”
“给家里用,值。” 陈墨帮着扶车,“对了姐夫,你上次说长绒地毯票是国家奖励的,具体给哪些单位啊?”
王建军挠挠头:“好像是给外贸、科研系统的先进个人。去年我们局就给了一张,奖给粮票管理先进的老张了。怎么,你想要?”
陈墨点点头,王建军一拍大腿:“这事包在我身上!下个月市里评‘模范家属’,你姐在街道办管这事,说不定能申请到一张。”
说话间到了胡同口,送货师傅小心翼翼地把冰箱推进院。陈墨的母亲正择菜,看见冰箱吓得手里的菠菜都掉了:“小三,这是啥?要花多少钱啊?”
“妈,这是冰箱,能冻东西。” 陈墨掀开布,双胞胎听见动静,扶着门框 “咿咿呀呀” 地扑过来,小手在冰箱上拍得 “砰砰” 响。
这时陈琴下班回来了,看见冰箱也吃了一惊:“弟,你这钱也太能攒了!我和建军攒了三年才买着自行车。” 她蹲下来逗孩子,“以后咱家宝儿有冰棍吃咯!”
田经理没说错,雪花冰箱的制冷确实好。当晚陈墨就把剩菜放进冷藏区,第二天早上还是凉丝丝的。他看着孩子们围着冰箱转圈圈,突然觉得这三百八花得值 —— 重生回来,不就是想让家人过得好点吗?
正对着冰箱发呆,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丁建华,手里举着个玻璃瓶:“姐夫,我姐让我送点酸梅汤,说你买了冰箱,正好冻着喝。” 他看见冰箱眼睛都直了,“好家伙!这就是雪花冰箱?我们药房李师傅找了半年都没买到!”
陈墨接过酸梅汤,笑着说:“以后想吃冰棍了,就来家里拿。” 丁建华连连点头,蹦蹦跳跳地跑了。
晚饭时,王建军喝着冰镇酸梅汤,咂着嘴说:“还是你们当医生的挣钱多。我们局长大人,到现在还没冰箱呢。” 陈琴瞪了他一眼:“就知道攀比!陈墨这是凭本事挣的钱。”
陈墨没说话,看着窗外的月光。冰箱嗡嗡的运转声很轻,却像在奏响新生活的序曲。急诊科要建了,肾病研究有了支持,家里添了新物件,日子正一点点往好里走。他想起杨院长说的 “重点培养”,又想起梁明远的叮嘱,心里暗下决心:不管是医术还是生活,都得好好走下去。
收拾碗筷时,陈墨发现田经理送的保修卡上写着 “保修一年”。他小心翼翼地把卡放进抽屉,和肾病研究的笔记放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冰箱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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