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玄血战,烽烟暂熄。七域联军以鲜血与生命初铸的“护世军魂”,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诸天万界荡开层层涟漪。胜利的捷报与战场的惨烈,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七域,昔日诸多隔岸观火、心存疑虑的势力与生灵,心境皆悄然变化。
厉擎山并未急于挥师远征,扫荡黑渊残余。他深知,刚凝聚的军魂需巩固,七域间的信任需经营,而比刀兵更持久、更根本的力量,在于文明薪火的传承与众生心光的点亮。他于北玄边关废墟之上,以创世神力辅以无上智慧,亲手建立起一座“英灵碑”,碑上无分种族地域,凡在此役中为守护而战殁者,皆留其名。碑成之日,万道霞光自碑身迸发,与诸天星轨大阵相连,英魂不灭,意志长存,永镇边关。此碑,亦成为日后七域往来修士必至瞻仰之地,潜移默化中,将“守护”之念深植人心。
与此同时,厉擎山借创世神殿之能,做了一件影响更为深远之事。他以神念沟通万界,于七域核心之地及诸多重要世界节点,投影下蕴含大道真解、文明精粹、百家技艺的“传承晶碑”。此碑不拘修行体系,无论仙凡妖魔,但凡心向光明、有意进取者,皆可从中感悟适合自己的知识与力量。有妖族天骄于碑前悟得上古战技,有凡人工匠得窥机关阵法之妙,甚至有魔物受其中浩然正气洗礼,压制了体内暴戾魔性……此举,非为强行统一思想,而是为诸天万灵开启一扇通向更高境界的大门,打破垄断,播撒文明之火。正如古语所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给予的,是一个“自强”的契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黑渊虽在北玄受挫,其侵蚀却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隐蔽、狡诈。它不再大规模强攻,而是利用七域内部尚存的矛盾与心灵缝隙,进行分化、蛊惑与渗透。
这一日,厉擎山正于神殿中推演天机,忽感一阵强烈的心血来潮,其源头,竟指向了他红尘炼心之旅的起点,那片承载了他最初感动与领悟的——人域南疆,青泥国,白石城!
当年他化身游方郎中,于此地体悟凡尘,守护一城生灵,结识了猎户石虎、豆腐西施婉娘、塾师周夫子等淳朴百姓。那段岁月,是他创世之心与红尘之情交融的伊始,意义非凡。
神识瞬间跨越万水千山,落于白石城。只见这座记忆中安宁祥和的小城,此刻竟被一股诡异的灰雾笼罩!城中百姓虽行动如常,但眼神空洞,面容呆滞,如同提线木偶,重复着每日的劳作,却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烟火气。连那棵曾聚集街坊邻里闲话的老槐树,也枝叶凋零,散发出沉沉死意。
更令他目光一凝的是,他在那灰雾的源头,感受到了极其隐晦、却精纯无比的黑渊气息!这气息并非强行魔化,而是以一种更为阴险的方式,悄然汲取着百姓们平凡生活中产生的细微幸福、希望、温情等正面情绪,如同温水煮蛙,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心灵干涸,最终沦为提供负面能量的“空壳”!而黑渊,则借此滋养自身,并试图污染这片对他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初心之地”。
“孽障!安敢以此卑劣手段,亵渎凡尘!”厉擎山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怒意。这已超越了阵营之争,触及了他守护之道的根本。
他并未真身立刻降临,而是心念微动,一道蕴含着他当年在此地感悟的“平凡守护”意境的本源分身,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白石城中,依旧是一袭青衫,宛如当年那位归来的游方郎中。
分身行走于熟悉的街巷,所见所闻,触目惊心。石虎不再豪爽地赊酒打猎,只是麻木地擦拭着猎叉;婉娘脸上不见了明媚的笑容,机械地推着磨盘;周夫子也不再念叨“人心不古”,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学堂发呆;那些曾围着他叫“厉先生”的顽童,眼神也变得如同古井……
他来到城西,那间曾挂着「青囊居」牌子的铺面早已易主,如今是一家生意冷清的香烛店。店老板同样眼神灰暗,口中无意识地念叨着:“买炷香吧,保佑心安……心安……”
厉擎山分身走近,温和问道:“老板,可知城中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
店老板木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波动,仿佛记起了什么,但又迅速被灰雾笼罩,喃喃道:“是山神……山神收走了大家的念想……说这样……就能永葆安宁……永葆安宁……”
“山神?”厉擎山分身目光一寒,望向城外那座名为“忘忧”的山峦。当年他离去时,此山并无灵异。看来,黑渊在此扶持了一个傀儡“山神”,以此名义行侵蚀之实。
他未打草惊蛇,而是在城中默默行走,指尖微不可察地弹出一缕缕细微的混沌清气,融入那些被汲取情绪的百姓眉心,暂时护住他们即将彻底湮灭的灵光。同时,他开始以自身意境,悄然对抗那弥漫的灰雾。
他坐在老槐树下,取出当年用过的药箱(虽为幻化,却蕴含真意),为一位不小心割破手指的妇人包扎。动作轻柔,一如往昔。那妇人麻木的眼神,在接触到他那平和专注的目光时,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来到石虎家,拿起那把被擦拭得锃亮的猎叉,轻轻摩挲,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偷偷塞给他野味的憨厚汉子。他并未多言,只是将一缕坚韧不屈的意志,融入猎叉之中。
他走过婉娘的豆腐摊,看着那雪白的豆腐,轻轻哼起了当年婉娘常哼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江南小调。曲调悠扬,带着对生活的热爱,穿透灰雾,让婉娘推磨的手微微一顿。
他甚至在周夫子的学堂外,朗声诵读起《孟子》:“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浩然正气,虽微弱,却如暗夜萤火,试图照亮蒙昧的心灵。
他的举动,看似平凡,却是在以自身对“平凡”与“守护”的理解,点燃星星之火,对抗那汲取美好的灰雾。这并非力量的直接碰撞,而是意境与信念的较量。
城中的灰雾,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那“山神”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忘忧山上,一股夹杂着惊怒的黑暗意志猛地压下,试图将这个“搅局者”同化或驱逐。
厉擎山分身抬头,望向忘忧山,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尔等邪祟,窃据山灵,荼毒生灵,汲取愿力,其罪当诛!”
他不再隐藏,青衫之上,清光大盛!那光芒并非刺眼夺目,却如同黎明破晓,温暖而坚定,所照之处,灰雾如汤沃雪,迅速消融!被汲取的、属于百姓们的幸福记忆、温暖情感、生活希望,如同受到召唤,纷纷从虚无中被拉回,化作点点晶莹的光点,回归它们主人的心田!
石虎勐地一震,看着手中的猎叉,眼中恢复了神采,喃喃道:“厉……厉先生?”
婉娘停下推磨,听着耳边依稀的小调,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滴泪水滑落。
周夫子浑浊的眼睛渐渐清明,看着学堂,深吸一口气。
孩子们的眼神重新变得灵动,好奇地看向那青衫身影……
整个白石城,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苏醒!生机与烟火气,重新在这座小城弥漫开来!
“不——!”忘忧山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一道扭曲的、由黑暗气息与山灵残骸融合而成的黑影冲天而起,扑向厉擎山分身!
“冥顽不灵。”分身并指如剑,一道蕴含净化之意的混沌剑气射出,瞬间贯穿黑影!那所谓的“山神”在惨叫声中崩散,核心处一缕黑渊气息试图逃窜,被厉擎山隔空一捏,彻底净化。
白石城之危,解除。
厉擎山分身立于城头,看着下方逐渐恢复活力的城市,看着石虎、婉娘等人寻找他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他并未现身相认,只是悄然散去分身,将一份祝福与守护的意念,永久地留在了这片土地。
经此一事,他更加明确,对抗黑渊,不仅要斩其爪牙,更要守护这世间一切美好的情感与文明之光。这平凡的人间烟火,这薪火相传的文明力量,才是抵御一切黑暗最深厚的根基。
他的心神回归创世神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坚定。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轻声吟诵,知道前路依旧漫长。
然而,无论行至何方,历经何事,那青衫之下,守护初心未改;那归处,依旧是这片由他创造、亦赋予他真实情感的——红尘人间。
星海浩瀚,征程未已。但根植于文明与情感的守护之火,已呈燎原之势。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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