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纯粹意识与概念构成的“心域”在身后如退潮般远去，那张由无数智慧与遗憾编织的巨网、那沸腾的万识之源、以及织网者阿尔法那饱含期望与决绝的注视，都如同烙印般，深深铭刻在厉擎山的灵魂深处。携着那缕蜕变为“源初之灰”的悖论之力，以及意识深处被小心封印的“存在之光”与“虚无之暗”的种子，他的意识体包裹着莫川与阿黄，化作一道超越寻常时空概念的灰色流光，沿着冥冥中的牵引，向着现实宇宙的坐标疾驰。
这一次的回归，与进入时那近乎解构的痛苦截然不同。那“源初之灰”的力量仿佛一层奇妙的滤网，又似一艘坚固的渡舟，护佑着他们的核心意识，平稳地穿梭于现实与虚幻的夹缝，抵御着外部无序能量的侵蚀。厉擎山甚至能分出一丝心神，细细体悟着这次“心域”之行的巨大收获。
他不再视“终末归墟”为必须消灭的死敌，而是理解了其作为宇宙“回归本能”的本质。对抗它，不再是简单的力量比拼，而是一场关乎“存在意义”的证明，一次试图与宇宙底层本能进行“对话”的壮举。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希望渺茫如星尘，但至少，他找到了方向，握住了一把或许能撬动命运的“钥匙”。
不知在时空的褶皱中穿行了多久，前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属于物质宇宙的“坚实感”越来越清晰。灰色的流光猛地加速，如同穿透一层无形的水膜，周遭的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意识的海洋，不再是概念的网络。脚下是冰冷坚硬的、不知何种金属构成的甲板，耳边回荡着能量管道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他们回来了！但却并非直接回到广袤的星海，而是出现在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
厉擎山迅速凝聚心神，意识体重新稳定，化为了近乎实体的形态，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历经磨难后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与万物归寂的奥秘。莫川和阿黄也晃了晃脑袋，意识归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正处于一个宽阔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舰桥之内。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外，是缓慢旋转的、如同宝石矿脉般的星云，以及远方若隐若现的恒星光芒——这里似乎是某艘大型星舰的内部。舰桥内灯火通明，各种全息屏幕悬浮半空，显示着复杂的星图与数据流，数十名穿着统一制式、风格简约却透着高效精干气息的舰组人员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与好奇，投向了这三个突然出现在舰桥中央的不速之客。
“警报解除！非敌对性空间波动！能量读数…无法解析？！”一名负责监控的军官看着面前屏幕上乱跳的数据，失声惊呼。
“稳住！”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响起，压下了舰桥内细微的骚动。只见指挥席上，一位肩章显示着高阶将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厉擎山三人，尤其是在厉擎山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和阿黄神异的形态上停留片刻，最终定格在厉擎山身上。
“我是‘希望壁垒号’星际母舰的舰长，雷克斯·索尔。”中年男子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干脆利落，“三位…如何突破本舰的层层空间封锁与能量护盾，直接出现在核心舰桥？请表明你们的身份与来意。”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放在腰间的配枪上，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隐隐散发开来，整个舰桥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厉擎山能感觉到，这艘星舰以及这位舰长，都绝非等闲。这艘星舰的科技水平远超他以往所见，其能量核心澎湃而稳定，舰体结构蕴含着强大的防护力场。而这位雷克斯舰长，其个人实力恐怕也达到了极高的层次，至少不弱于全盛时期的莫川。
他上前一步，神色平静，拱手一礼，用的是宇宙中相对通用的礼节：“在下厉擎山，这两位是我的伙伴，莫川，阿黄。我们因意外流落至此，并非有意闯入贵舰。至于如何进入…实乃借助了某种非常规的空间穿梭方式，惊扰之处，还望海涵。”他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那是一种见识过宇宙终极奥秘后所产生的、超越凡俗的淡然与深邃。
雷克斯舰长眉头微蹙，厉擎山的回答滴水不漏，却又透着神秘。非常规的空间穿梭？能无声无息突破“希望壁垒号”的防御，这“非常规”恐怕非同小可。他正要进一步询问，舰桥一侧的通讯官突然急切地报告：
“舰长！接收到来自‘观星殿’的最高优先级加密通讯！指定接收人…是这位厉擎山先生！”
观星殿？！
舰桥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所有舰员看向厉擎山的目光瞬间从好奇、警惕变成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敬畏！观星殿，那可是传说中超然物外、观测星海命运的神秘组织，其名号即便在高等文明中也属于禁忌般的存在，寻常人终其一生都难以接触到其成员，更别提接收到其直接指定的通讯！
雷克斯舰长也是脸色一变，看向厉擎山的眼神彻底不同了。他立刻挥手：“接过来！授权最高保密等级！”
一道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星光自舰桥顶端投射而下，在厉擎山面前凝聚成星语者岚那朦胧而清冷的身影。她似乎对厉擎山出现在这艘星舰上并不意外，目光直接越过雷克斯舰长，落在厉擎山身上。
“看来，你已从‘心域’归来。”岚的声音依旧平缓，却似乎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比预想中更快，而且…你的气息，变了。”
“略有所得。”厉擎山微微颔首，“岚阁下此时联系，想必不是只为问候。”
“自然。”岚的身影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时间不多了，厉擎山。你在‘心域’的作为，尤其是你对那终极悖论的‘理解’，似乎…加速了某些进程。”
她抬手一挥，一片复杂的星图在众人面前展开，星图之上，数个原本只是被标记为“异常空间扰动”的区域，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变得深邃，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泽！其中一处，赫然离“希望壁垒号”所在的星域不算遥远！
“这是…”雷克斯舰长倒吸一口凉气，“归墟侵蚀现象加剧？！观测报告显示，这种侵蚀速度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提升了百分之三百！”
“不仅仅是加剧。”岚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根据观星殿最新观测，‘终末归墟’的本体意志，似乎因某种‘刺激’而变得更加…‘活跃’。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侵蚀，开始有目的地寻找并攻击那些…‘可能性’高度集中的节点，尤其是那些曾诞生过强大文明或存在强大个体的世界！”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厉擎山：“而你，厉擎山，身为罕见的‘变数’，又刚刚从与它本质相关的‘心域’归来，身上携带着那份独特的‘理解’…你本身，现在就是一个极其耀眼的‘信标’！你所在之处，归墟的注意力便会随之而来！”
此言一出，舰桥内一片死寂！连雷克斯舰长都变了脸色！被终末归墟直接锁定？这简直是宇宙中最恐怖的灾难！
厉擎山眉头紧锁，他没想到自己的领悟竟会带来如此直接的后果。但这并未让他恐慌，反而印证了他在心域中的猜想——他的道路，确实触及了归墟的核心。
“岚阁下的意思是？”厉擎山沉声问。
“单打独斗，终是螳臂当车。”岚的身影开始微微波动，似乎维持跨星域通讯对她消耗巨大，“‘观星殿’不能直接介入命运，但我们可以…牵线搭桥。这艘‘希望壁垒号’，隶属于‘万界联合防线’——一个由多个意识到归墟威胁的高等文明秘密组建的同盟。他们的力量，或许能为你争取时间，也为…所有仍在挣扎的世界，争取一线生机。”
她看向雷克斯舰长：“索尔舰长，厉擎山先生是应对此次危机的关键人物之一。观星殿建议，‘万界联合防线’可以考虑与他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雷克斯舰长神色变幻，显然在急速权衡。观星殿的建议分量极重，但让一个来历不明、且可能引来归墟直接攻击的存在加入联盟核心事务，风险同样巨大。
就在这时，舰桥的警报突然凄厉地响起！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级空间扭曲！坐标K-7星区！强度…超过阈值！判定为…归墟通道强制开启！”监控军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全息星图上，那片离他们最近的、正在扩大的暗红色区域，勐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内部充斥着绝对黑暗与毁灭气息的漩涡，正在强行撕裂空间，缓缓成型！其位置，恰好位于一个拥有数十亿人口的、科技水平不低的文明母星附近！
“是科尔特斯人的家园！”一名副官失声喊道，“他们的舰队根本挡不住这种级别的侵蚀！”
雷克斯舰长拳头猛地握紧，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为决断：“全舰一级战斗准备！目标K-7星区，最大战速前进！向联盟理事会发送紧急求援信息！”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厉擎山：“厉先生！观星殿的推荐，我收到了！但现在，我需要看到你的‘价值’！科尔特斯星危在旦夕，你可敢随我舰队一同前往？让我们看看，你这位‘关键人物’，究竟能做什么！”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考验，也是一份沉重的责任。拒绝，或许能暂避风险，但那个世界的亿万生灵将瞬间湮灭，而他刚刚领悟的“证明存在价值”之道，也将从起点就蒙上阴影。
厉擎山迎着雷克斯舰长迫人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星图上那不断扩大的归墟通道，以及通道后方那隐约可见的、充满恐惧与绝望的文明之光。
他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澹然的坚定。
“带路。”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新的征程，不再是孤独的探索，而是与一个挣扎求存的联盟一起，直面那席卷星海的终末浪潮！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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