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冷缥缈，如同星空本身低语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厉擎山的心湖之上，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星辰的重量与岁月的沧桑。它穿透了静默心法的屏障，无视了肉身的阻隔，直达灵魂最深处。
“点燃终末之火的存在…还是引来了最终寂灭的灾星…”
这两个截然相反、却又都沉重无比的选项，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厉擎山本就濒临极限的心神之上。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藏身处的残骸阴影，死死锁定那悬浮于虚空、星辉长裙无风自动的神秘女子。
她能一眼看穿他脑海中“心域”的坐标，能感应到无序令的异动，甚至能察觉到那萦绕不散的“收割者”印记（归墟的低语）！此女，绝非寻常！其层次，恐怕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存在，甚至可能不亚于全盛时期的冥帝，或者…生命方舟的希菈！
厉擎山心中警铃大作，但此刻的他，连逃跑的力量都欠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惊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竟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出言询问，说明事情尚有转圜余地。
他缓缓从残骸阴影中走出，步履蹒跚，却努力挺直了嵴梁，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女子朦胧的面容。尽管形容狼狈，气息萎靡，但那历经无数生死磨砺出的、属于强者的气度与坚韧，却无法被伤势完全掩盖。
“前辈。”厉擎山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在下厉擎山，不知前辈所言‘预言’、‘终末之火’、‘最终寂灭’是何意指。我等三人遭逢大难，流落至此，只为求生，无意冒犯。若前辈知晓我等身上这些…‘印记’的来历与含义，还望不吝赐教。”
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答案。他选择坦诚自身的困境，并将问题抛回给对方，既是试探，也是寻求一线生机与信息。
星辉女子那朦胧面容后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对厉擎山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并迅速做出应对，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抬起一只纤手，指尖萦绕着点点星芒，向着厉擎山的方向虚虚一点。
嗡！
厉擎山顿时感觉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星空之力所笼罩，但并非禁锢，而是一种…探查。那力量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扫过他的身体，掠过他残破的轮回盘，触及那缕暗灰色的悖论之力，最后在他脑海中那个“心域”坐标和无序令上停留了片刻。
“轮回的痕迹…悖论的种子…生命遗族的祝福…还有…令人厌恶的‘收割’标记…”女子收回手指，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原来如此。你并非预言中特定的‘那个人’，但你的存在本身，你的经历，你所承载的一切…已然搅动了命运的丝线，使你成为了一个…关键的‘变数’。”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厉擎山，望向了那遥远虚空深处，那座沉寂的“万法星槎”遗骸。“你能引动‘星槎’残响，获得‘心域’指引，这本身，就是一种命运的筛选。”
“变数？筛选？”厉擎山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心中急转。
“你可以称呼我为‘星语者’岚。”女子终于报出了名号，她的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叙述古老史诗的韵律，“我来自‘观星殿’，一个致力于观测星海命运、记录文明兴衰、并在必要时…引导‘变数’的组织。”
“观星殿？”厉擎山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但从岚展现出的手段和提及的“命运”、“预言”来看，这绝对是一个隐藏在宇宙幕后的、层次极高的神秘势力。
“至于你心中的疑惑，”岚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厉擎山身上，“‘收割者’，便是你们所感知到的那股试图湮灭一切的意志，我们称之为‘终末归墟’。它并非生灵，更像是一种宇宙周期性的‘清理机制’，但其运作方式，对现存的所有文明与存在而言，即是终极的毁灭。”
“而‘心域’…”岚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那并非一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一个意识的集合体，一个由无数追寻‘万法归一’理想而失败的文明，其最杰出的智者们在彻底湮灭前，将自身最后的智慧与执念，汇聚而成的…‘概念遗骸’。它漂浮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是所有‘归一之路’探索者的最终归宿，也可能是…对抗‘终末归墟’的知识宝库，或者说…最后的陷阱。”
“失败的…概念遗骸？”厉擎山心中一震，这解释远超他的想象。一个由无数失败文明智者执念汇聚的地方？那其中蕴含的知识固然诱人，但其危险性恐怕也超乎想象！那些执念本身，可能就是最恐怖的混乱源头！
“至于你，”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审视，“身负如此多相互冲突的至高法则，竟能在‘终末归墟’的标记下存活，并获得了‘心域’的坐标…你确实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变数’。预言晦涩难明，无人能断定你究竟是希望之火，还是寂灭之星。但你的出现，本身就已经改变了某些既定的轨迹。”
她抬手，指向厉擎山脑海中那个坐标印记：“‘心域’的指引既已出现，便不会消失。它会不断吸引你，呼唤你，直到你抵达，或者…彻底湮灭。以你现在的状态，莫说抵达‘心域’，便是离开这片星骸坟场都难如登天。”
厉擎山沉默，他知道岚说的是事实。
“我可以帮你。”岚忽然说道，语气平静，却如同在厉擎山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观星殿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暂时安全的疗伤之所，并为你指明一条相对…‘快捷’的，前往‘心域’边缘区域的路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厉擎山抬起头，目光锐利：“代价是什么？”
“很简单。”岚那朦胧的面容似乎勾勒出一抹极澹的笑意，“你需要成为观星殿的‘观察样本’。我们不会干涉你的任何选择与行动，但我们有权记录你的一切，观察你这位‘变数’究竟会将命运的河流引向何方。当然，作为回报，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提供一些…不直接介入命运的信息支持。”
成为观察样本？厉擎山眉头微蹙。这意味着一举一动都可能处于某个神秘组织的监视之下，毫无秘密可言。但反过来想，这也可能是一个获取关于归墟、关于宇宙秘辛的巨大机会！而且，他目前确实急需一个安全的恢复环境和明确的前进方向。
这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交易。
厉擎山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昏迷的莫川和萎靡的阿黄，又感受了一下自身糟糕到极点的情况，以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心域”呼唤和归墟低语带来的沉重压力。
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我接受。”厉擎山沉声道，“但我有一个条件——不得伤害我的伙伴，不得以任何形式操纵或误导我的判断。”
“可以。”岚干脆地答应，“观星殿恪守中立，只观察，不干涉。这是我们的信条。”
她不再多言，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的星印。顿时，她身后那幽蓝色的空间门再次亮起，并且稳定了下来，门内的景象不再是虚无，而是呈现出一片宁静的、仿佛由星光构筑的殿堂景象，柔和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气息从中弥漫而出。
“进来吧，这里是观星殿的一处外围驿站，‘星辉疗愈之间’。你们可以在此安心恢复。”岚侧身让开通道。
厉擎山不再犹豫，强撑着扶起莫川，抱起阿黄，步履蹒跚地走向那空间门。在踏入光门的前一刻，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死寂的星骸坟场，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万法星槎”遗骸。
新的旅程，通往那由无数失败者执念汇聚的“心域”，以及与那神秘“观星殿”的纠缠，已然开启。
未来是点燃终末的希望之火，还是加速寂灭的灾星？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必须走下去。
身影没入星光，空间门缓缓闭合。这片古老的坟场，重归死寂。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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