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破开重重云海，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那并非凡间城池，而是一座悬浮于万丈云巅之上的庞然大物。无数仙山琼阁依着山势而建，鳞次栉比，雕梁画栋，飞檐斗角直刺苍穹。琉璃瓦在永恒的仙光照耀下流淌着七彩华光，巨大的白玉廊桥连接着各座山峰，其上仙辇往来，流光溢彩。更有一座无比宏伟的主殿，如同擎天玉柱般矗立在城池中央，殿顶隐没于更高处的祥云瑞霭之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古老气息——那便是凌霄仙城的核心，凌霄宝殿所在。
整座仙城被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七彩光罩所笼罩，光罩上符文流转，不断汲取着云海中的仙灵之气，又将其精纯后反哺给城内的修士。光罩之外，时有披甲仙卫乘骑着神骏的仙禽巡逻，目光锐利，扫视着一切靠近者。
这便是凌霄仙城，玉完天有数的大仙城之一，规矩森严，强者云集。
公共云舟在指定的外部云港停靠，乘客需在此接受盘查，方可入城。云港上早已排起了长队，各路修士神态各异，有的焦急，有的忐忑，有的则显露出对规矩的不耐，却又不得不遵守。
厉擎山带着阿黄，随着人流缓步前行。阿黄好奇地东张西望，它对那些散发着强大气息的仙卫和闪烁的阵法似乎有些警惕，但更多是被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和能量波动所吸引，鼻子不时抽动一下。
轮到厉擎山时，守城的仙卫照例盘问：“姓名，来历，入城所为何事？”目光在他那过于普通的青衫和脚边看似凡犬却生着龙角的阿黄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
“厉擎山，散修，游历至此，见识一番。”厉擎山语气平淡，递过那枚云游令。
仙卫接过令牌查验，只是最普通的散修令牌，记录寥寥。他皱了皱眉，又看向阿黄：“此兽……”
“我的伙伴，不惹事。”厉擎山打断他。
仙卫似乎还想说什么，旁边一位像是队长的修士目光无意间扫过厉擎山的袖口——那里，一枚不起眼的令牌边缘微微露出一角，正是那枚“星辰令”的轮廓。这队长显然比普通仙卫见识广博，虽然不敢确定，但那令牌给他一种极其古老隐晦的压迫感，心中顿时一凛。
他连忙上前一步，暗中对那盘问的仙卫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厉擎山客气了许多：“原来是游历的道友，请进。城内禁止私斗，灵宠也需看管好。”
厉擎山点点头，收回云游令，带着阿黄从容入城。
一入城内，喧嚣热闹之气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由某种温润的白玉铺就，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着丹药、法宝、符箓、功法玉简、奇珍异兽……琳琅满目，宝光四溢。空中并非只有仙辇，还有各种造型奇特的飞行法器，甚至有人直接驾驭着飞剑、葫芦、芭蕉扇穿梭往来，带起道道流光。
仙灵之气比城外更加浓郁精纯，但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喧嚣和浮躁。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论道声、甚至某处酒楼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又复杂的仙城画卷。
阿黄显得十分兴奋，尾巴摇得像拨浪鼓，尤其对一家售卖烤灵禽肉的店铺垂涎欲滴，咬着厉擎山的裤腿不肯走。厉擎山失笑，买了一大块烤得金黄流油、香气扑鼻的“云翅鸟”肉递给它。阿黄立刻叼到路边，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嘴流油，哼哼唧唧，引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厉擎山自己则信步闲逛，看似随意，实则神念早已如水银泻地般蔓延开来，捕捉着城中流动的海量信息。
“听说了吗？万宝阁三日后举行的拍卖会，压轴之物是一块从‘陨星海’边缘带出来的奇铁！” “陨星海？那鬼地方的东西也敢碰？不怕沾上不祥吗？” “嘿，富贵险中求！据说那奇铁蕴含奇异星辰法则，连凌霄阁的大师都鉴定不出具体材质……” “凌霄阁最近也在大肆收购星辰晶，价格开得极高，莫非与此有关？” “谁知道呢……不过最近仙城来了不少生面孔，气息都晦涩得很，恐怕不只是为了拍卖会那么简单。” “瑶池仙宴和论道大会临近，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呢，听说前几天瑶池巡查队在云海上吃了瘪，不知是哪路神仙……” “嘘……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各种信息碎片汇入厉擎山脑海，逐渐拼凑出仙城乃至仙域当前的暗流涌动。陨星海、星辰晶、凌霄阁、瑶池……这些关键词不断出现。
逛至城中一处相对清雅的街巷，巷口有一家古色古香的茶楼，招牌上写着“百味斋”三字，门面不大，却透着股沉稳气韵。楼内客人不多，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气氛倒是比外面那些喧嚣酒楼更适合打探消息。
厉擎山信步走入，选了二楼一个临窗的僻静位置坐下。阿黄吃完烤肉，心满意足地跟上来，趴在他脚边，舔着爪子梳理毛发。
伙计热情上前，递上茶单。茶单上的名目繁多，从低阶灵茶到价值不菲的仙茶皆有。
“一壶‘静心云雾’，再加几样你们这儿的特色茶点。”厉擎山随意点了一款中档灵茶。
“好嘞，客官您稍候！”伙计躬身退下。
等待茶水的功夫，厉擎山的目光落在窗外街道上。忽然，他眉头微挑，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在云舟上试图盘查他、却被吓退的那两个瑶池弟子！此刻他们正陪着一位身着华服、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在一家法宝店前指指点点，那公子哥腰间玉佩闪烁着瑶池特有的青鸾纹饰，身份显然不低。
那两名弟子也恰好抬头，看到了窗边的厉擎山，脸色顿时一变，慌忙低下头，在那华服公子哥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公子哥闻言，锐利的目光立刻向厉擎山射来，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竟带着人径直朝着茶楼走来。
脚步声咚咚上楼，打破了茶楼的宁静。那华服公子哥摇着一把折扇，走到厉擎山桌前，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轻佻：
“喂，听说就是你，折了我瑶池巡查队的面子？”
茶楼内其他客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来，有好奇，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厉擎山端起刚刚送上的茶水，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仿佛没听到。
那公子哥脸色一沉：“小子，本公子在跟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他身后的两名弟子也狐假虎威地瞪着眼。
阿黄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厉擎山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那公子哥，目光平静：“瑶池的人，都像你这般没规矩吗？长辈没教过你，打扰人清静是很失礼的行为？”
那公子哥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镇定还敢反唇相讥，顿时恼羞成怒：“好个牙尖嘴利的散修！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乃瑶池外事长老刘长老之孙，刘瑾！你冲撞巡查队，便是打我瑶池的脸！识相的，立刻跪下磕头赔罪，再把你那条怪狗交出来，本公子或可考虑从轻发落！”
厉擎山闻言，不禁笑了笑，对脚边的阿黄道：“阿黄，他说要把你交出去。”
阿黄极其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响鼻，把头扭到一边，用屁股对着那刘瑾，尾巴懒洋洋地甩了甩，充满了不屑。
这拟人化的鄙夷动作，顿时引得茶楼里几位客人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刘瑾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一条狗给鄙视了？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折扇一合，指着厉擎山，气得声音发颤：“你……你……好！好！给脸不要脸！给我拿下！”
那两名弟子有了主子撑腰，胆气顿壮，运起仙力就欲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刘师侄，何事在此喧哗？难道不知这百味斋的规矩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中年修士缓步上楼。他目光扫过场中，在看到厉擎山时，眼神微微一动，随即落在刘瑾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
刘瑾见到此人，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三分，连忙收起折扇，拱手道：“原来是凌霄阁的苏先生。并非晚辈有意喧哗，实在是此人……”
那被称为苏先生的中年修士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无论何事，百味斋内，禁止动武。这是城主府与各大宗门共同定下的规矩，刘师侄莫非忘了？”他语气虽然温和，但抬出了城主府和各大宗门，分量顿时不同。
刘瑾脸色变幻，显然对这苏先生颇为忌惮，咬牙道：“此人辱我瑶池……”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苏先生淡淡道，“若确有冲撞，可依律向城主府申诉，而非在此私自动武，徒惹人笑。”他话语间，目光再次若有深意地瞥了厉擎山一眼。
刘瑾被他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加，狠狠瞪了厉擎山一眼，摞下一句“走着瞧！”，便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苏先生这才走到厉擎山桌前，拱手道：“在下苏文瑾，忝为凌霄阁执事。门下晚辈无状，冲撞了道友，还望海涵。”
厉擎山看了他一眼，此人修为已至天仙初期，气息醇厚沉稳，眼神清明，倒不像那等仗势欺人之辈。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此人刚才出现得恰到好处，与其说是来维护规矩，不如说是专门来替他解围，或者说，是来阻止刘瑾闯下大祸。
“无妨。”厉擎山淡淡道，“跳梁小丑罢了。”
苏文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道友气度非凡。不知可否赏光，移步雅间一叙？”他指了指楼上。
厉擎山心知正题来了，这凌霄阁的人，怕是冲着他那枚“星辰令”来的。他正好也想打听星辰晶和陨星海的消息，便点头道：“可。”
带着阿黄，随着苏文瑾登上三楼一间更为雅致静谧的包间。分宾主落座后，自有侍女奉上极品香茗。
苏文瑾屏退左右，这才郑重开口道：“冒昧请教道友，方才在城外，道友出示的那枚令牌……可是‘星辰令’？”
厉擎山并不意外，直接从袖中取出那枚古朴令牌，放在桌上：“是又如何？”
看到令牌实物，感受到那苍茫古老的气息，苏文瑾呼吸都微微急促了几分，眼神变得无比热切。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激动，起身对着令牌郑重一礼，然后才对厉擎山道：“果真是星辰令！失敬了！不知道友尊姓大名，从何处得此令？”
“厉擎山。故人所赠。”厉擎山言简意赅。
苏文瑾显然不信“故人所赠”之说，星辰令早已失传无尽岁月，但他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叹道：“厉道友有所不知，此令关系重大，非但有号令……呃，拥有诸多特权，更牵扯到一桩古老的盟约和一处秘境之秘。我凌霄阁寻找此令已久，不知厉道友……可否割爱？我凌霄阁愿付出任何代价！”
“不卖。”厉擎山直接拒绝，收起令牌，“说说那秘境和星辰晶的事。”
苏文瑾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调整过来，沉吟片刻道：“既然道友持有星辰令，那便有知情权。那处秘境名为‘星陨秘境’，相传是上古时期一颗核心星辰崩灭后所化，其入口飘忽不定，唯有凭借星辰令或大量星辰晶才能感应并开启。秘境中不仅有诸多星辰碎片、奇珍异宝，更可能藏着……关于‘太上道尊’乃至仙域本源的一些秘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星辰晶，则是开启和稳定秘境通道的关键能量源泉，亦可用来炼制星辰类法宝、参悟星辰法则。近千年来，秘境入口波动愈发剧烈，似有提前开启的迹象，故而阁内才急需星辰晶做准备。”
“太上道尊的秘密？”厉擎山若有所思。这倒是意外收获。
“正是。”苏文瑾压低声音，“据古籍记载，道尊早年曾于星陨秘境中闭关，或许留下了什么……当然，这只是传闻。”他话锋一转，“厉道友，秘境开启在即，持有星辰令者乃是关键。若道友愿与我凌霄阁合作，我阁愿奉道友为上宾，共享秘境之秘，所得资源也可优先由道友挑选，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厉擎山，发出了合作的邀请。
厉擎把玩着茶杯，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仙城繁华依旧，而一场围绕星辰令、星陨秘境以及那高高在上的太上道尊的暗潮，已悄然将厉擎山卷入其中。
戏台，已然搭好。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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