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哲成的车停在“云顶阁”门口时，暮色正将玻璃幕墙染成温柔的琥珀色。
他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郁玖鸢踩着高跟鞋下车的瞬间，晚风卷起她米白色大衣的衣角，露出里面酒红色的丝绒长裙。
“我母亲已经在里面了。”谢哲成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触到她耳尖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自然地收回，语气平稳如旧，“她今天特意提前结束了手术。”
郁玖鸢抬眼时，正撞进他镜片后的目光。
那双眼总是覆着层冷霜的眼睛，此刻竟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像冬日湖面下悄悄流动的活水。
她弯了弯唇角，将那点异样压下去：“看来我得好好表现，不能辜负谢伯母的心意。”
包厢里暖意融融。谢母穿着件墨绿色的旗袍，气质温婉又带着医生特有的干练，看到郁玖鸢时，眼睛亮了亮：“这就是玖鸢吧？比哲成形容的还要出色。”
“伯母过奖了。”郁玖鸢落座时，很自然地将椅子往谢母那边挪了半寸，拉开的距离既显亲近又不逾矩，“常听谢哲成提起您，说您是医学界的传奇。”
谢母被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都染上暖意：“这孩子，就知道在背后编排我。来，尝尝这个燕窝，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女孩子吃了好。”
郁玖鸢道谢接过，用银勺轻轻搅动。
燕窝炖得绵密，甜度也恰到好处，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她抬眼时，正对上谢哲成的目光，他正将一碟剥好的虾滑推到她面前，虾尾的尖刺都被细心剪掉了。
这个细节让她指尖微顿。
谢哲成的完美主义从不流于表面，他的体贴总是藏在这种精准到毫厘的细节里，像他设计的智能医疗系统，每一个参数都经过反复测算，稳妥得让人安心。
“听说你们在做智能手术系统？”谢母替她续上茶水，“我看了哲成给我的数据，稳定性已经超过国际标准了。”
“主要是谢哲成的技术过硬。”郁玖鸢舀了勺燕窝，语气真诚，“从算法逻辑到硬件适配，他几乎全程跟进，连供应商送来的芯片都要亲自检测三遍。”
谢哲成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他听惯了别人称赞他的天赋与严谨，却第一次从郁玖鸢口中听到这样具体的肯定。
她甚至记得他检测芯片的细节，那些他以为无人在意的琐碎，原来都被她看在眼里。
“他啊，就是太较真。”谢母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眼底却满是骄傲，“上次为了测试系统的抗干扰能力，在实验室待了三天三夜，连饭都忘了吃。”
郁玖鸢看向谢哲成，发现他耳根悄悄泛了红。
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完美主义者，在母亲的调侃下竟露出几分青涩，像被阳光晒化的雪，透着点难得的柔软。
“认真是好事。”她轻声说，“尤其是医疗领域，多一分较真，患者就多一分保障。”
谢哲成抬眼，撞进她含笑的目光里。
那双眼总是带着算计与疏离的眼睛，此刻像盛着温水的琉璃盏，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他忽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比系统检测通过时的提示音更让人心跳失序。
饭局过半，谢母接了个急诊电话，抱歉地提前离席。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漫进来，在桌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母亲很温柔。”郁玖鸢把玩着手里的银勺，打破了沉默。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谢哲成的声音低沉了些，“我父亲去世后，她才慢慢变得柔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私事。郁玖鸢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也是医生，在一次援外手术中感染了病毒。”谢哲成的指尖在杯沿滑动，“那时候我才十岁，总觉得是医院没保护好他，闹着要砸了院长办公室。”
他顿了顿，看向郁玖鸢，眼底带着点自嘲：“后来才知道，是医疗器械的消毒系统出了纰漏。所以我学这个，最初只是想……让这种事不再发生。”
原来他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藏着这样沉重的初衷。
郁玖鸢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忽然理解了他对“稳定”与“精准”的执念，那不是冷漠，是用理性筑起的保护壳，既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
“谢哲成，”她忽然开口，语气认真，“你做的系统，一定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谢哲成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认可，像一束精准的光，恰好照亮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77的好感度，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忽然荡开一圈清晰的涟漪。
他能感觉到某种坚硬的东西正在融化，比任何参数曲线都更让他确定，眼前这个女人，正在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走进他的世界。
“数据报告，”他忽然转移话题，声音有些不自然，“学术委员会那边有回复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快了。”郁玖鸢拿出手机，调出邮件界面，“我让助理催过……”
话没说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苏家动了元絮的实验室。】
郁玖鸢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谢哲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怎么了？”
“元絮可能出事了。”郁玖鸢起身时，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得去趟实验室。”
“我送你。”谢哲成立刻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郊区路滑，我的车性能更好。”
车子驶离“云顶阁”时，郁玖鸢正给元絮打电话，听筒里却只传来冰冷的忙音。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苏家竟敢动她身边的人，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别担心。”谢哲成忽然开口，语气沉稳，“我已经让技术部定位元絮的手机，另外联系了实验室附近的安保团队，他们十分钟内就能到。”
郁玖鸢转头看他。他正专注地开车，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静，手指在方向盘上稳定地转动，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刚才她慌乱中没注意到，他已经在短短几分钟内安排好了所有事，精准得像执行预设程序。
“谢谢。”她低声说。
谢哲成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了些：“你不是说，我们是合作伙伴吗？”
车子在雪夜里疾驰，引擎的轰鸣与窗外的风声交织。
郁玖鸢看着谢哲成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77这个数字，或许很快就要变了。
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完美主义者，用他独有的方式，在她最慌乱的时刻递来最稳固的支撑。
这种精准的温柔，像他设计的系统一样，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安全感。
或许，驯养的方式不止一种。
容笙寒那种带着秘密的纠缠让她厌烦，谢哲成这种基于理性的靠近，却让她觉得……意外的舒适。
郁玖鸢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谢哲成身上，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但她能感觉到，心里那杆原本平衡的秤，已经悄悄向某一端，倾斜了微小却清晰的角度。
车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车窗上，很快被雨刮器扫开，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迹，像被修正液涂过的错误。
郁玖鸢看着那道痕迹，忽然笑了笑。
或许，有些错误，修正起来也没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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