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测台往后山走的路,光线渐渐被浓密的树冠遮挡,重新浸染上潮湿的凉意。
郁玖鸢走在前面,指尖拨开垂落的藤蔓,容笙寒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时不时掠过她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耳尖,又很快移开,落在脚下交错的树根上。
“元絮说要采苔藓样本,多半在阴坡。”郁玖鸢忽然开口,打破了林间的沉默。
“他上次跟我说,长白山的高山苔原带有种‘垫状点地梅’,能在岩石缝里长成圆垫状,特别有意思。”
她说话时,语气里带着自然的熟稔,像是在跟好友分享趣事。
容笙寒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刚才他给元絮发了消息,依旧石沉大海,看来是真的把手机落在了宿舍。
“你好像很了解他的喜好。”容笙寒的声音在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郁玖鸢回头看他,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笑容却很坦荡。
“元絮很单纯啊,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写在脸上。不像某些人,心思藏得比长白山的雾气还深。”
她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容笙寒看着她晃动的发顶,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被点名的“某些人”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这种带着点挑衅的亲近,比她平日里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更真实些。
“至少我不会让朋友在林子里迷路。”他跟上前,语气轻松,“不像某位会长,自己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还惦记着别人。”
“谁说我分不清?”郁玖鸢立刻反驳,指着一棵树干上的苔藓,“你看,北侧苔藓密,南侧稀,我们现在往苔藓密的方向走,就是往阴坡去,准没错。”
她这副较真的样子,倒让容笙寒想起第一次在学生会办公室见到她的场景。
那时他刚转学来,作为新晋副会长报道,她正坐在办公桌后核对文件,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侧脸冷白,气场凌厉,完全不像传闻中那个“纯良无害”的郁家大小姐。
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像只漂亮的猫,平时温顺地蹭你的手,亮出爪子时却锋利得惊人。
“看来元絮没白教你。”容笙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要是知道你把他的‘苔藓定位法’记得这么牢,肯定很高兴。”
提到元絮,郁玖鸢的脚步慢了些。她想起早上在林间空地上,元絮盯着小鹿时眼里的光,那种纯粹的热爱,是她在谢哲成或容笙寒身上从未见过的。
“元絮很好。”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感慨,“活得很简单,也很专注。”
不像她,永远在计算利弊,权衡得失。也不像身边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
容笙寒没接话。他看着郁玖鸢的侧脸,忽然觉得,她或许也并非对所有人都只有算计。
至少在提到元絮时,她眼底的情绪是干净的,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两人往前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笃、笃、笃,像是用小锤子在敲石头。
“找到了。”郁玖鸢眼睛一亮,加快脚步拨开挡路的灌木丛。
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一片背阴的岩石坡下,元絮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地质锤,小心翼翼地敲着一块岩石的侧面。
他的校服外套被随意地扔在旁边的草地上,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沾着泥灰,侧脸贴着岩石,鼻尖几乎要碰到上面的苔藓,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而他脚边的背包敞开着,里面露出半块啃了一半的面包,显然是想起了饿,却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活计。
“元絮,你再把脸贴上去,就要跟苔藓共生了。”郁玖鸢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背包。
元絮吓了一跳,手里的地质锤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过头,看到是他们,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亮了起来,举着手里的小铲子:“你们看!我找到‘多形塔藓’了!它的孢蒴是圆柱形的,而且……”
他说着就要凑过来展示,才发现自己满手泥灰,又慌忙往后缩,手忙脚乱地在裤子上蹭了蹭,结果蹭得更脏了。
“别蹭了,越蹭越脏。”郁玖鸢从背包里拿出湿巾递给他,“先把手擦干净,你的面包再不吃就要硬了。”
元絮这才注意到脚边的面包,脸颊微红,接过湿巾飞快地擦着手:“刚才看到这块岩石上的苔藓群落很完整,就忘了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面包往嘴里塞,咀嚼时眼睛还盯着岩石上的苔藓,像个怕被人抢走玩具的孩子。
容笙寒在旁边看着,忽然开口:“需要帮忙吗?比如把样本装袋?”
元絮嘴里塞满面包,含糊地摇摇头,指了指背包里的标本盒:“我带了工具……”
他说话时,面包屑掉在了衬衫上,郁玖鸢自然地伸手帮他拂掉,指尖擦过他的锁骨。
元絮的身体瞬间僵住,嘴里的咀嚼动作也停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
郁玖鸢像没察觉,收回手时还笑了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容笙寒看着这一幕,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蜷,又很快松开,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点水,别噎着。”
“谢、谢谢副会长。”元絮接过水,拧瓶盖的手都在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郁玖鸢,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系统面板上,元絮的正面情绪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忽明忽暗地往上跳,很快就冲破了80,稳定在82。好感度73的数字旁,那微弱的跳动比之前更明显了些。
郁玖鸢心里了然。对付元絮,这种自然的亲近比任何刻意的示好都管用。他就像块海绵,你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温暖就柔软,纯粹得让人觉得……有点好骗。
“你采集的这些苔藓,打算带回学校做什么?”郁玖鸢蹲在他身边,看着岩石上那些毛茸茸的绿色植物,语气好奇。
提到专业领域,元絮的窘迫立刻被抛到了脑后,眼睛重新亮起来:“做共生实验!我想看看不同海拔的苔藓,共生的真菌种类是不是不一样……”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实验设计,从培养基配方说到观测周期,语速飞快,却条理清晰,连眉梢都带着兴奋的弧度。
郁玖鸢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适时问一句“那需要在无菌环境下操作吗”,总能精准地接住他的话头,让他讲得更起兴。
容笙寒没插话,只是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人。
郁玖鸢仰头听元絮说话时,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而元絮低头看着她时,眼里的光芒比任何星辰都亮,带着少年人最纯粹的仰慕。
这幅画面和谐得像幅精心绘制的油画,他站在画外,倒像个多余的闯入者。
“……所以说,这个实验要是能成,说不定能发表论文呢!”元絮讲完,脸上带着期待的红晕,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郁玖鸢,像在等待夸奖的学生。
“很厉害啊。”郁玖鸢真心实意地说,“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找我。学生会的实验室可以借给你用,设备很全。”
“真的?”元絮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喜,“不用跟老师申请吗?”
“我是学生会会长,这点权限还是有的。”郁玖鸢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
“不过要是出了成果,第一作者得是你,我可不当抢功劳的人。”
元絮的头发很软,带着阳光和草木的清香。郁玖鸢的指尖刚离开,他的耳朵就红得快要滴血,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谢、谢谢会长……”
系统面板上,元絮的好感度在这一刻猛地跳到了76。正面情绪稳定在85,像颗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那里。
郁玖鸢心里满意地点头。又进了一步。
“好了,样本也采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再晚食堂该没饭了,总不能让我们未来的生物学家饿肚子。”
元絮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把标本盒放进背包,又把地质锤和铲子收好,动作快得像被按了加速键。
回去的路上,元絮走在最前面,步伐轻快,却始终和郁玖鸢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对上视线又立刻转回去,耳根红得显眼。
郁玖鸢和容笙寒走在后面,林间的风带着松脂的香气,吹得人心里发暖。
“看来元絮很依赖你。”容笙寒忽然低声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他只是单纯,不是依赖。”郁玖鸢纠正道,“而且,被人依赖的感觉,也不算坏。”
至少比时刻提防着谁要算计你,要轻松得多。
容笙寒侧头看她,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她脸上,她的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眼底却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看懂过这个女孩。她能对元絮露出纯粹的温柔,能对谢哲成做出大胆的试探,也能对他……时而亲近,时而疏离。
像个技艺精湛的演员,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却没人知道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那你呢?”容笙寒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草叶,“你会依赖别人吗?”
郁玖鸢脚步一顿,转过头看他。林间的光线忽明忽暗,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一片海,看不出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
她沉默了两秒,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得像在开玩笑:“副会长觉得,像我这样的‘六边形战士’,需要依赖别人吗?”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潮气,触碰到他肩膀的瞬间,容笙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没等他回答,郁玖鸢已经转身追上前面的元絮,声音清亮:“元絮,等等我,你走太快啦!”
容笙寒站在原地,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指尖残留着她触碰过的微凉触感。他低头笑了笑,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不依赖吗?或许吧。
可攻略者和被攻略者之间,有时候很难说清,到底是谁先离不开谁。
夕阳西下时,三人终于走出了松树林。
观测台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像颗悬在山间的星星。
谢哲成站在观测台的台阶上,似乎在等什么人,看到他们的身影时,目光在郁玖鸢身上停顿了两秒,又很快移开,转身走进了灯光里。
“看来谢社长的设备问题彻底解决了。”郁玖鸢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元絮没听懂她的话外音,只是兴奋地说:“我要赶紧回宿舍整理样本!明天还要去更高的地方采集!”
他说完,抱着背包一溜烟跑了,留下郁玖鸢和容笙寒站在原地。
“看来我们的大忙人会长,又要开始忙了。”容笙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郁玖鸢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之间,拉出长长的影子。她忽然觉得,这长白山的第五天,好像比前四天加起来都要热闹。
谢哲成的别扭,容笙寒的试探,元絮的脸红……这些鲜活的情绪像调色盘,在她原本只有黑白的“驯养手册”上,涂画出越来越丰富的色彩。
“忙点好。”她笑了笑,转身往宿舍走,“不然多无聊。”
容笙寒看着她的背影,没再跟上。晚风吹起他的衣角,远处的雪峰在暮色中渐渐隐去轮廓,像个沉默的旁观者。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消息,是刚才在林间想发给她的,“其实,我也不喜欢太复杂的人。”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删除。
有些话,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至少现在,看着她像只骄傲的孔雀,在自己布下的网里周旋,也挺有意思的。
暮色渐浓,长白山的星星开始一颗颗亮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观测台的灯光下,谢哲成看着电脑屏幕上完美的光谱曲线,却第一次觉得,这些冰冷的数据,远不如刚才那个在林间对他笑的身影,来得让人……心乱。
而这场未完待续的长白山之行,像个巨大的舞台,每个人都在上面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却没人知道,最终的剧本,会被谁改写。
郁玖鸢站在宿舍的窗前,看着漫天繁星,指尖划过系统面板上那串跳动的数字,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很好,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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