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仿佛被掏空的身体,我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没有“尾巴”跟着,这才踉跄着回到了城墙根下那家小旅馆。
反锁房门,拉上窗帘,我一屁股瘫坐在床上,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灵脉里空空荡荡,之前强行融合四气的那一下反噬还在隐隐作痛,像是被细小的砂纸来回打磨着经脉内壁。
“妈的,这老梆子……真他娘的难缠……”我龇牙咧嘴地倒抽着冷气,从随身背包里摸出几块压缩饼干,就着凉水胡乱塞进肚子里,先补充点最基本的体力。
然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盘膝坐好,五心朝天,强迫自己进入修炼状态。
心神沉入灵台,沟通那依旧缓缓旋转的主天字盒。冰凉的星辉洒落,如同甘霖,开始滋润我干涸刺痛的灵脉。体内的四枚玉符也像是渴坏了的孩子,贪婪地吸收着星辉,并逐渐重新散发出属于它们自己的微光。
江西的【地厚】之气最先稳定下来,散发出沉凝的土黄色光晕,如同大地承托万物,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修复我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福建的【水润】之气随之流淌,湛蓝色的水光温柔地洗涤着那些因力量冲突而产生的细微裂痕和淤塞,带来清凉与舒缓。
台湾的【森罗之心】跳动着翠绿的生机,如同最好的金创药,加速着肉体和灵体创伤的愈合。
最后才是那缕亮白色的【锋镝遗魄】,它似乎消耗最大,也最不服输,在星辉和其他三气的滋养下,慢慢重新凝聚起那股锐利之意,但明显乖巧了不少,不再那么躁动。
四种力量在星辉的调和下,再次缓慢流转起来,形成一个更加圆融、更具韧性的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带走一丝疲惫和痛苦,带来一丝新生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明转暗,华灯初上,我才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带着些许浑浊之气的浊息。
总算缓过劲来了。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行动无碍,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
回想起白天的惊险巷战,依然心有余悸。那尸叟的手段诡异狠毒,炼制尸傀、挖掘地蚓窍,每一步都透着对生命和历史的极端漠视。他最后拿出的那个漆黑陶埙,更是让我脊背发凉,那绝对是件大凶之物。
而最后那阵突如其来的、苍凉厚重的号角声……
那声音似乎有种奇特的力量,不仅能震慑邪祟,似乎对正统的地脉之力和星力还有一定的安抚、增强作用?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主天字盒。当时号角声传来时,它的旋转似乎都加快了一丝,显得颇为“愉悦”。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来自哪里?是谁吹响的?
这或许是打破目前僵局,甚至对抗幽府的关键线索。
我必须找到它。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修炼极其耗费能量,那几块压缩饼干早就消耗殆尽了。得出去觅食,顺便……打探消息。
西安这种千年古都,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藏着无数能人异士。那种蕴含着特殊力量的号角声,绝非寻常物件,肯定有其渊源。最有可能知道线索的地方,莫过于那些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的场所。
我想了想,决定去西市附近转转。
唐长安城有东、西两大市,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商业中心。东市主要服务达官贵人,卖的多是奢侈品;而西市则更接地气,百货齐聚,商贾云集,胡汉杂处,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号称“金市”。虽然沧海桑田,昔日西市早已湮灭,但如今西安似乎也在原址附近搞了一些仿古的商业区和文化街区,人气颇旺。
这种地方,历来是打听各种奇闻异事、民间传说的好去处。
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劳动南路那边的大唐西市园区。
夜晚的大唐西市,灯火辉煌,仿古建筑群里镶嵌着现代化的商铺,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各种小吃摊飘散着诱人的香气,吆喝声、音乐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我找了个卖胡辣汤和肉夹馍的摊子,先勐勐吃了一顿扎实的晚饭。热乎乎的汤水和肉香下肚,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虚弱也被驱散了。
然后,我就端着杯酸梅汤,假装闲逛,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逛了快一个小时,听到的大多是游客的闲聊、商家的吆喝、情侣的打情骂俏,正有点失望时,一阵独特的、略带沙哑的埙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埙声从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传来,吹奏的是一首极其古旧的曲调,苍凉、悠远,带着一种穿越千年的孤寂感,与周围热闹的商业氛围格格不入。
我心中一动,循声望去。
只见在一个仿古亭子的阴影下,坐着一位摆地摊的老人。他面前铺着一块蓝布,上面零零散摆着些仿制的青铜器、陶罐、古钱币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糊弄游客的工艺品。老人自己则微闭着眼睛,专注地吹奏着手里的一个暗红色的陶埙。
那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油光发亮,显然是常用之物。
让我注意的是,这老人的埙声,虽然远远不及白天那神秘号角声的磅礴正大,但在那苍凉孤寂的底子里,竟然也隐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的气息!
那是一种沉淀在历史中、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的古老韵律!
我慢慢走过去,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站着听。
一曲终了,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
“小伙子,买点啥?都是老物件,便宜。”他放下陶埙,习惯性地招揽生意,语气平澹。
我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仿制的秦半两钱掂量了一下,笑道:“老爷子,您这埙吹得可真好听,有年头了吧?”
老人瞥了我一眼,似乎看出我不是真心买东西,但也没恼,只是澹澹道:“吃饭的手艺,吹着玩呗。”
“这曲子听着特别苍凉,好像……跟平时听到的埙曲不太一样?”我故作随意地问道,试图把话题引向深入。
老人闻言,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他重新拿起那个暗红色的陶埙,轻轻摩挲着:“这是老辈传下来的调子,说是……以前战场上用的。”
“战场上?号令军队吗?”我顺势追问。
“不全是。”老人摇摇头,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点神秘感,“老话讲,‘埙鸣望乡,号定乾坤’。这调子,据说是以前大战之后,用来安抚亡魂、让他们能找到回家路的‘安魂曲’。而真正指挥大军、震慑邪祟的,那是另一种更洪亮的东西……”
埙鸣望乡,号定乾坤!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
“另一种更洪亮的东西?老爷子,您指的是……号角?”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老人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小伙子,你不是普通游客吧?对这老古董的事这么上心?”
我知道瞒不过这种老江湖,索性半真半假地说:“算是吧,家里老人喜欢研究这些,我听着好奇,多问两句。”
老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指了指西面更远处那片被现代灯光笼罩的区域,低声道:“老西安的老话,西市这地方,不光是活人做生意的地方。地下埋的东西多了去了……以前有人说,在这片地底下,能听到古代的市声,甚至……军队的号角声。”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尤其是最近,有些老哥们说,晚上收摊晚了,偶尔能听到一种特别沉、特别老的号角声,好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都说,怕是有什么老物件要不安静了……或者,是以前的老兵,又被什么东西惊动了……”
地底传来的号角声!老兵被惊动!
我头皮微微发麻!这几乎印证了我的猜测!那号角声绝非寻常,很可能与镇压此地、守护陵寝的某种古老力量有关!而幽府挖掘“地蚓窍”的行为,很可能正在惊动甚至破坏这种平衡!
“老爷子,您知道那号角声大概在哪个位置吗?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打听这类事?”我急切地追问。
老人却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拿起陶埙,又吹起了那首苍凉的安魂曲,显然不愿意再多说了。
“年轻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听完了曲,就走吧。”
我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信息了。老人能说这么多,已经很难得。
我站起身,郑重地对老人说了声:“谢谢您,老爷子。”
然后,将一张钞票轻轻放在他的摊位上,转身离开。
身后,那苍凉古老的埙声再次悠悠响起,仿佛在为这座千年古都的过去与现在,低声吟唱。
我走出大唐西市热闹的区域,望向更西边那些尚未完全开发、显得相对昏暗的地带,目光锐利起来。
线索已经越来越清晰。
那神秘的号角声,很可能与守护西安地下世界的古老力量有关。而幽府的举动,正在试图打破这种守护。
必须尽快找到号角声的源头,或者,找到那些可能知晓内情的“守陵人”。
尸叟和他的同伙,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交锋,恐怕会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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