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透过被弩箭洞穿的窗纸,弥漫在狭小的耳房之内。
冯娘子瘫软在墙角,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支深深钉入墙体的弩箭尾羽,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令人齿冷的嗡鸣。
苏清辞背靠冰冷的墙壁,紧握匕首,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倾听着窗外的一切动静。风声,虫鸣,以及……远处似乎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衣袂掠空的细响,随即彻底消失无踪。
杀手一击不中,似乎并未纠缠,已然退走。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威胁。
苏清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快速将吓瘫的冯娘子扶起,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
她搀扶着几乎无法走路的冯娘子,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来到自己位于绣坊最里间的卧房。这里相对更为隐蔽安全。她仔细闩好门,又侧耳听了片刻,确认再无异常,才点燃一盏小小的油灯,光芒微弱,仅能照亮方寸之地。
“喝口水,定定神。”苏清辞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惊魂未定的冯娘子。
冯娘子颤抖着接过水杯,喝了几口,苍白的脸上才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眼中的恐惧丝毫未减,不住地喃喃:“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柳家的走狗……不会放过我的……”
“冯娘子,”苏清辞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稳住对方的情绪,“你现在很安全。告诉我,刚才你说侯爷将真图纸藏了起来,还仿制了假的给柳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全部告诉我!”
或许是苏清辞的镇定感染了她,或许是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冯娘子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小姐……”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这事……还得从好多年前说起……”
她陷入回忆,眼神变得空洞而悲伤:“那时姨娘刚嫁入侯府不久,虽为妾室,但因手艺超群,性情温婉,起初侯爷待她还算不错。直到有一天,侯爷不知从何处听闻,说先帝爷在位时,曾因苏家老太爷治水有功,私下赏过一幅关乎江南某处巨大金矿矿脉的勘探图纸……”
“金矿……”苏清辞喃喃道,心弦紧绷。
“是啊,金矿……足以让人疯狂的东西。”冯娘子苦笑一下,“侯爷当时正愁如何填补亏空,扩张势力,闻得此事,如获至宝。他便软硬兼施,逼问姨娘图纸下落。姨娘起初不肯说,那是苏家秘而不传的宝贝,更是先帝恩赏的象征,岂能轻易交出?”
“后来呢?”苏清辞追问。
“后来……侯爷便动了怒。”冯娘子眼中闪过恐惧,“他停了姨娘的用度,克扣她的份例,甚至……甚至纵容府中下人怠慢欺辱。姨娘性子柔中带刚,始终不肯松口。直到……直到侯爷以江南外祖家的安危相胁……”
苏清辞握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忠勇侯,好一个卑鄙无耻的父亲!
“姨娘被逼无奈,只得回娘家取来了那半张真图纸……”冯娘子继续道,“但姨娘留了个心眼。她深知侯爷贪婪无度,又与江南柳家过往甚密,若将真图纸交出,苏家恐怕再无宁日。于是……她暗中寻了机会,凭借记忆,临摹仿制了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图纸,只是……只是在几处最关键矿脉走向和深度标记上,稍作了改动……”
仿制假图!苏清辞心中一震,没想到生母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竟还有如此胆识和智慧!
“侯爷得了图纸,欣喜若狂,果然立刻便暗中联络了柳家。”冯娘子的语气带上了恨意,“柳家出钱出人出力,侯爷则负责打通官府关节,利益如何分配,奴婢这等下人不得而知。只知后来工程启动,似乎进展并不顺利,投入巨大,产出却远不及预期,柳家颇有微词,侯爷却总是敷衍塞责……”
“那是因为他们拿着假图纸,自然找不到真正的富矿所在!”苏清辞瞬间明了。
“姨娘也是后来才隐约察觉此事的。”冯娘子低声道,“她心中害怕,更觉对不起娘家,整日惴惴不安。她本想将真图纸寻机送回娘家或毁掉,却没想到……侯爷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完全相信她……”
“什么意思?”
“侯爷……侯爷极其狡猾多疑。”冯娘子压低了声音,充满忌惮,“他或许早就防着姨娘一手。奴婢曾无意中听到侯爷与心腹管家深夜密谈,说什么‘真的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柳家乃至……京中贵人……都不可全信’……还说那真图纸被他用特殊药水处理过,藏在……藏在府里一个‘灯下黑’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京中贵人!苏清辞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牵扯到了二皇子!
“京中贵人?是谁?”她紧盯着冯娘子,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急促。
冯娘子茫然地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奴婢不知具体名讳……只隐约听得侯爷提过……说是位手眼通天、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人物’……所有利润,似乎有大半都要秘密送入京中,孝敬那位贵人……姨娘就是因为偶然听到了些许风声,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抓住苏清辞的手,泪水再次涌出:“小姐!侯爷、柳家,还有那位京里的贵人,他们是一伙的!姨娘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就要灭口!您如今查探此事,定要万分小心!他们……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生母因家族金矿图纸被忠勇侯觊觎威逼,不得已交出仿制的假图。侯爷与柳家合作开采,却因假图进展不顺。而生母可能无意中得知了此事背后竟还牵扯到一位“京中贵人”,从而被侯爷和柳家视为必须清除的隐患,最终惨遭毒手。侯爷则因为私心和多疑,将真图纸藏匿于侯府某处,连柳家和其背后的“贵人”都未能得手。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柳家乃至二皇子,会对她这个“余孽”如此忌惮,步步紧逼——他们不仅怕她查出真相,更怕她找到那半张可能被生母藏起或是被侯爷私吞的真图纸!
巨大的阴谋网络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其黑暗与庞大,几乎令人窒息。
苏清辞坐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要凝固。愤怒、悲伤、恐惧、还有一种沉重的压力,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
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如此,越不能乱。
她看向几乎虚脱的冯娘子,沉声道:“冯娘子,多谢你告知我这一切。你放心,我既已知晓,便绝不会让我生母枉死。你且在我这里安心住下,我会设法保护你的安全。”
冯娘子感激涕零,却又担忧不已:“小姐,您……您要如何做?他们势力太大了……”
苏清辞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
如何做?
自然是……掀翻这吃人的棋局!
真图纸在侯府?灯下黑的地方?
看来,她必须想办法,再探一次那龙潭虎穴般的忠勇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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