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界的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更替,只有一片均匀、压抑的阴霾,散发着冰冷死寂的微光。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仿佛一切都凝固在了永恒的死亡之中。
凯尔选择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位于他们刚刚击退低阶亡灵围攻后、暂时稳固下来的临时据点边缘。这里有一小片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地面,不远处是一条冥河支流的分叉,灰白色的粘稠河水无声流淌,散发出消解万物的寒意。视野开阔,可以望见远方如同巨兽脊梁般起伏的骸骨山脉,却又避开了主要路径,显得格外宁静。
没有棺椁,没有墓碑,甚至没有一捧可以称之为“泥土”的东西。亡灵界的大地,是由焦黑的碎石和某种坚硬的、蕴含死亡能量的矿物质构成。
凯尔亲手用寂灭之力,在那坚硬的黑色岩层上,小心翼翼地切割、挖掘出一个长方形的浅坑。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灰色的能量如同最精细的刻刀,无声地侵蚀着岩石,没有扬起一丝尘埃。每一寸挖掘,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
浅坑成形后,他停了下来,静静地站立在坑边。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由精纯死亡能量凝聚而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这双手,可以轻易撕裂钢铁,可以释放湮灭灵魂的寂灭射线,可以召唤亡灵大军……却无法再触碰那份曾经的温暖,无法挽回那已然逝去的生命。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从自己的灵魂储物空间中,取出了那个被他用最精纯的寂灭能量层层封印、保护起来的物体——艾莉亚·圣光之女残留的那一捧灰烬,以及那枚已经失去光泽、边缘带着细微裂痕的圣光护符。
灰烬被包裹在一块由最纯净的阴影丝绸制成的方巾中,那是他早年游历时偶然所得,据说能隔绝一切能量流逝。护符则静静地躺在灰烬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丝绸传来。
他看着这两件物品,灰色的眼眸深处,那万年冰封般的冷漠,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恸。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图书馆阳光下她专注的侧脸,初次见面时她带着关切和好奇的目光,最后一次相见时,她眼中那复杂的、混合着震惊、悲伤、或许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情绪……
这一切,都随着那场他亲手引发的幽冥风暴,化为了虚无。她的逝去,是一个意外,一场悲剧,更是他复仇之路上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时刻提醒着他力量所带来的毁灭性后果的烙印。
他单膝跪在浅坑边,将包裹着灰烬和护符的阴影丝绸,极其轻柔地、端正地放入坑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仿佛在安置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祷词,没有眼泪(亡灵之躯早已流不出泪水),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以及那弥漫在灵魂深处的、无边无际的虚无与哀伤。
最终,他抬起手,引导着周围的死亡能量,混合着寂灭之力,将挖掘出的黑色碎石缓缓覆盖回去。碎石落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很快便将那小小的包裹彻底掩埋。地面恢复了平整,只留下一个与周围岩层颜色略有区别的、微微凹陷的矩形痕迹。
他站起身,凝视着那片新“坟”,良久。随后,他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高度浓缩的寂灭能量,在那片岩石地面上,开始刻画。
他没有刻下名字,也没有刻下日期。因为在这里,名字和日期都毫无意义。他刻下的,是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散发着微弱灰色光芒的魔法印记。这个印记,融合了寂灭之力的“永恒”特性与亡灵魔法中的“守护”真意。它不显眼,甚至有些黯淡,但它会永久地烙印在这片岩石和空间之中,除非有力量层级远超于他的存在刻意破坏,否则它将亘古长存。
这个印记,是一个无声的誓言,也是一个永恒的禁锢。它宣誓着这片土地的归属,宣告着此地长眠者的不可侵犯。任何试图打扰此地安宁的存在,都将引动印记中蕴含的寂灭之力,遭受无情的反击。同时,它也将汇聚周围精纯的死亡能量,缓缓滋养着这片土地,使其成为这片死寂世界中一个独特的、带有他凯尔·德拉克意志印记的“宁静”之地。
做完这一切,凯尔后退几步,依旧静静地站立着。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冥河的水汽和亡灵的呜咽,拂过他灰色的长发和法袍,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的身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孤独而决绝。
安葬艾莉亚,并非是为了让她安息——在亡灵界,安息是一种奢望。而是为了……告别。告别那段充满阳光与希望的学院时光,告别那个曾经在他灰暗生命中带来过一丝暖意的少女,告别那个……软弱的、渴望平凡的自己。
他将那份美好与遗憾,连同她的遗骸,一同埋葬于此。也将那份因误杀而产生的愧疚与刺痛,深深地埋入心底。
从此,这片土地,将成为一个标记,一个见证。见证他曾经的失去,也见证他未来的道路。
他的目光从坟冢上移开,投向远方那无尽的黑**与嶙峋的山脉,投向这片充满危险与机遇的亡者国度深处。灰色的眼眸中,所有的迷茫、虚无和脆弱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亡灵界的岩石更加坚硬、比冥河之水更加冰冷的决意。
复仇还未结束,道路仍在脚下。他需要力量,更强大的力量,足以颠覆光明教会、清算一切旧账的力量。而这片亡灵界,将是他获取这力量的猎场,也是他磨砺锋芒的熔炉。
安葬,是为了更好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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