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一年暮夏,邺城的风像长了牙。
无形无色,却暗处咬人。
崔琰之狱平息后,表面大局安宁,——但暗潮,正在悄悄换方向。
深夜,万籁俱寂,曹丕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烛火摇曳,映照出他专注的身影,正伏案疾书,撰写着《典论》的片章。他的笔锋稳健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他的智慧和思考。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曹丕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
“二公子,夜好。”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推门声,一名衣着精致、举止温雅的士族年轻俊彦走了进来。他便是陈群,字季方。
曹丕的目光落在陈群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问道:“陈季方?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陈群拱手行礼,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却如刀般锋利,他轻声说道:“听闻朝议,魏国世子之事再起传闻。”
曹丕心中一紧,他自然知道陈群所言何事。世子之位,关系重大,关乎魏国未来的走向,也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陈群似乎看穿了曹丕的心思,他继续说道:“长子曹昂,沉稳刚正,深得众人之心;三子曹植,聪慧过人,备受陛下宠爱。然而,若有人……更懂人心,更能容士……”他话锋一转,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曹丕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凝视着陈群,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世子之位,并非轻易可得。”
曹丕指尖停在字上,淡声:“夺位之说,从何而来?”
陈群不答,反问:“若父王、天子、百士的心,都望向三处不同,你……愿站哪一处?”
烛光勾出陈群眼底的深意。
曹丕沉默——这是险题。
他抄起茶盏,轻啜:“若人心各异,世道不稳。兄弟相疑,家国必损。”
陈群赞叹:“君子之言,千金。”
但转身出门时,嘴角淡淡扬起——二公子……未拒。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郭嘉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房间里回荡。他斜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每一次咳嗽都让他的身体颤抖不已,仿佛要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抽走。
曹昂脚步匆匆地赶来,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他快步走到榻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握住郭嘉那冰冷的手腕,焦急地问道:“奉孝,药可按时服了?”
郭嘉微微一笑,那笑容显得有些虚弱,但他的眼神却依然锐利,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他缓缓说道:“我与这病,相交数年,早已熟悉它的脾性,不必着急。”
曹昂听了,心中更加难受,他心疼地看着郭嘉,说道:“我实在担心你。”
郭嘉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目光有些倦意,但却依然如刀般锋利。他凝视着曹昂,轻声说道:“昂……某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曹昂的神色瞬间收紧,他知道郭嘉要说的话一定非常重要,于是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郭嘉转头看向铜雀台的窗外,那里灯火辉煌,一片繁华景象。然而,他的眼中却透露出一丝忧虑,他缓缓说道:“此世若平,三虎皆可安。但若风起——兄弟之间,将被天下撞向彼此。”
曹昂低声说道:“我自能护弟。”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坚定。
郭嘉轻笑一声,然而这笑声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出了一丝血丝。他喘息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能护弟,可弟护得住你吗?”
曹昂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想到郭嘉会这样说。他看着郭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郭嘉继续说道:“二弟心高,每逢被忽略,便暗生口舌;三弟心真,每逢受宠,便不知锋芒;唯你——夹在风中。”
说完这句话,郭嘉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榻上喘息着。
曹昂紧紧握住拳头,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默默地咀嚼着郭嘉的话,心中越发沉重。
御书房。
刘协取了三件政务文案交给曹植:“子建,腹中有学,可代朕拟答复。”
曹植一怔:“臣……只习诗文。”
刘协轻声笑:“诗文是情,政务是心。
能观人心者,国可托。”
案前三道文书分别来自:
幽州军粮短缺
荆州士族求减税
河东官吏徇私贪墨
曹植捧着案卷,眉眼认真,额头渗汗。
他第一封案拟:“军粮可调邺城余谷,免民粮。”刘协点头。第二封案拟:“士族若减税,民户则怨,宜缓之。”刘协露出笑意。第三封案拟:“徇私者应诛,但官不独罚,监察亦罪。”
刘协长叹:“子建心细,可用。”
宫官在暗处惊悚:文学之才,竟能连通政理?太危险。
当夜,曹植回寝室,心跳未平:“原来治国,不止在诗。
但窗外一双目光,讶异冰冷:“天子竟真育他……”
邺城魏王府。
曹操手指轻敲书案:“植近如何?”
曹昂答:“陛下让他试拟政案,略受赞赏。”
曹操眉头紧收:“赞赏?”
他收拢楼角烛光,眼神沉:“吾儿可伴朕之臣,
但不可代朕之臣。”
曹昂惊:“父亲认为——这不妥?”
曹操叹:“天子手中,是剑。
写字也好,讲诗也好——
那剑锋,已碰子建指尖。”
曹昂心动。
曹操低声:“回洛阳,敲醒他。”
当夜,曹昂悄抵洛阳。
曹植正伏案写诗,灯下字影如浪。
曹昂进门,直言:“三弟,慎。”
曹植抬头:“兄长何意?”
曹昂望着他:“宫中之光,暖亦灼。
你若向前一步,便逼父退一步。
逼父后退,——他人便会推你。”
曹植怔住,胸口发寒:“我……不争。”
曹昂叹:“你不争,别人会说你争。
你不求,别人会造你求。”
曹植目光落在烛焰:“那我该如何?”
曹昂握住他手:“成为弟弟——
而不是旗帜。”
烛火跳动。窗外风声渐急。
两人沉默良久。
曹植低声:“兄在,则我不恐。”
曹昂轻笑:“兄不在,你也要不恐。”
此刻,洛阳偏院。
一名御史悄声向暗影告报:
“天子试子建政务,眼神甚悦。若再如此……他在朝之威,将破。”
暗影低声笑:“破兄长,动二弟,
才能乱曹氏。”
那双眼在黑影里闪光:“下一步——
用民望。”
他展开一幅布告草稿:《子建清正诗文,宜掌文宣》
这是要推曹植名声入百姓耳朵。
暗影舔了舔嘴角:“风,再大一点。”
三处灯光同时亮起:
洛阳:曹植对着那三封政案,目光变得沉思。
邺城:曹昂批阅奏表,眉头紧锁。
铜雀台:郭嘉咳血,低声喃:“风起于青萍之末。”
夜更深,风声渐狂。
兄弟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各自窗外——
那风口方向,竟然一致。
——危机不在他们之间,而在逼他们互相成为对方敌人的人心里。
真正的局,还没开盘。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春,邺城的冰雪初融,漳河水泛起凌汛的闷响。
魏王宫深处,曹操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舆图的东南方向。两年前汉中归附的喜悦早已沉淀,北方边患亦被裴潜巧妙平息,此刻,他心中那股统一天下的炽热火焰,伴随着对孙权屡次挑衅的余怒,再次升腾起来。
“孙权小儿,据江东而藐视王化,前袭皖城,今又秣马厉兵,其心叵测!若不予以痛击,彼必以为吾曹孟德老迈可欺!”曹操的声音在议事堂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决意再次南征,目标直指江东的北大门——濡须口。
邺城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诏令下达,来自中原、河北的精兵强将开始向谯郡集结。粮草辎重通过汴水、淮水源源不断南运。曹操此次动用的兵力,虽不及赤壁之时,但皆是百战精锐,包括张辽、臧霸等威震江淮的名将。
出征前,曹操特意召见了张辽。“文远,合肥重地,乃遏制孙权北进之咽喉,亦是我军南征之侧翼保障,万不可有失。吾亲提大军攻其正面,汝在合肥,需谨守城池,伺机而动,牵制吴军!”
张辽慨然领命:“大王放心,只要有辽在,合肥必固若金汤!”
二月,曹操亲率大军,号称四十万,自谯郡出发,旌旗蔽日,舳舻千里,沿涡水入淮,继而南下,兵锋直逼长江北岸的军事重镇——居巢。曹操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先拔除居巢这个江北据点,扫清障碍,然后集中全力,猛攻孙权经营多年的濡须口要塞。
面对曹操的大举进攻,孙权不敢怠慢。他深知濡须口的重要性,此要塞若失,曹军便可长驱直入,威胁牛渚(采石矶),乃至建业。他亲率主力水陆大军进驻濡须坞,以周泰、吕蒙、蒋钦等大将据险防守。
曹军主力进抵居巢。此地虽经孙权经营,但在曹操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下,守军难以支撑。经过一番不算太激烈的战斗,曹军攻克居巢,扫清了进攻濡须口的前沿障碍。消息传至濡须,吴军士气为之一挫。
曹操乘胜推进,大军进逼濡须口。但见孙权依托水势和山险,将濡须坞修建得异常坚固,“夹水立坞”,营寨相连,水军中蒙冲斗舰往来游弋,戒备森严。
曹操下令强攻。曹军步兵在岸上架设霹雳车,向吴军寨垒抛射巨石火弹;水军则驱使战舰,试图冲击吴军水寨。然而,濡须口地势狭窄,江流复杂,曹军水师虽众,却难以发挥数量优势,反被熟悉水战的吴军利用灵活战术,屡屡击退。周泰、吕蒙等将更是身先士卒,乘快船出入曹军船队之间,奋勇冲杀,给曹军造成不小损失。
战事陷入胶着。曹操亲临前线督战,见吴军防守严密,士气高昂,己方虽有小胜,却难以突破核心防线。长江天险与孙权精心构建的防御体系,再次显示了其威力。加之春雨连绵,道路泥泞,北军不善水战且多有不适水土者,军中开始出现疫病,非战斗减员增加,攻势逐渐显出疲态。
孙权虽暂时顶住了曹军的猛攻,但内心压力巨大。曹操主力倾巢而来,长期对峙下去,江东的人力物力消耗难以承受。而且,他深知曹操用兵老辣,久守必失。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时间巩固内部,消化之前夺取的皖城等地,并不愿与曹操进行一场倾国倾城的决战。
审时度势之下,孙权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他召见了能言善辩、处事沉稳的都尉徐详。
“曹公势大,然我江东亦非可轻取。长期鏖战,徒耗民力,非苍生之福。汝可持我书信,前往曹营,示以归顺之意,请求罢兵,重申旧好。”
徐详领命,乘一叶扁舟,冒着风险前往曹军大营求见曹操。
曹操在中军大帐接见了徐详。徐详不卑不亢,呈上孙权书信,言辞恳切:“吴侯深知魏王天威,不敢抗衡。前事多有误会,实非本心。今愿重修臣礼,遣子入朝为质,岁贡方物,永为藩辅。恳请魏王罢天兵之怒,使江东百姓得享安宁。”
曹操看着徐详,又环视帐下因久战疲惫的诸将,心中也在权衡。强攻濡须,确实难度极大,即使勉强攻克,也必是惨胜,届时刘琮若从荆州来犯,形势将极为不利。
孙权主动请降,虽然未必真心,但给了他一个体面撤军的台阶,也能暂时稳定东南局势,以便他集中精力处理内部和应对西线的刘备。
沉吟良久,曹操缓缓开口,语气威严:“仲谋(孙权字)既知天命,遣使请罪,吾亦非好战之人。念在往日情分及江东百姓,吾便准其所请!”
他顿了顿,为显示恩威并施,补充道:“既已和好,当复姻亲之谊。吾愿与孙将军再结秦晋之好,永固盟约。”
徐详闻言,心中暗松一口气,连忙拜谢。
于是,建安二十二年春末,曹操与孙权再次达成和议。孙权名义上臣服,承诺纳贡,双方罢兵。
曹操在达成政治目标、挽回颜面并一定程度上威慑孙权后,下令班师回朝。他留下张辽、臧霸等将继续镇守合肥、居巢等前线要地,严密监视江东动向。
曹操回师后,孙权也并未真正送质子入朝,所谓的“臣服”更多是权宜之计。但他确实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喘息时间,得以继续巩固内部,发展生产,操练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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