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重生而来,心中对于这段情谊的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刻。他深知这份情谊对于关羽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比任何武艺、地位都更为重要的存在。
如果曹操强行带走关羽,或许能够保护他一生的安稳,但这样做却无异于亲手斩断了关羽命中注定的最璀璨华章。那个被后世称为“美髯公”、“武圣”的传奇人物,将会因为曹操的一己私欲而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曹操深知自己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因为今生的私心而篡改那份属于关羽的、独一无二的兄弟情缘和忠义之路。这份深藏在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理由,让曹操只能将其深深掩埋。
他缓缓转过头,面对着荀彧,露出了一抹看似轻松、实则蕴含深意的笑容。然后,他用一种平静而又富有说服力的声音说道:
“平慧,你之所言,皆为云长贤弟着想,我心甚慰。然则,正因他乃潜渊之龙,我才更不能将他困于山门清幽之地。”
“哦?”荀彧眉头微蹙,静待下文。
“逍遥派固然有其独特之处,但它终究只是一个偏安一隅、远离尘嚣的地方。”曹操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起来。
他缓缓说道:“云长的才华并不在于对典籍的精研,而在于他那纵横捭阖的谋略,在于他经世济民的抱负,更在于他手提三尺剑,立下不世之功的勇气!他所需要的,是江湖的磨砺,是市井的烟火,是对人心的洞察,是亲眼目睹这天下的疮痍和黎民的疾苦!这些,在山上是绝对学不到的。”
曹操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语气更加坚定地说:“让云长留在涿郡,隐匿于市井之中,并非是对他弃之不顾。恰恰相反,这是为了让他真正地沉下去,去经历生活的种种,去感受世间的百态,去打磨那颗如同璞玉一般的赤子之心,以及那无双的武勇。”
他继续解释道:“涿郡乃是边塞的要冲之地,这里龙蛇混杂,各种消息都能四通八达。在这样的环境中,云长能够更快地感知到天下风云的变幻,能够结识到形形色色的人物。这对于他未来的眼界、决断能力,乃至识人用人之道,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曹操最后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他不能明说关羽会在此地遇到刘备,但“识人用人”这个理由,既符合逻辑,又能巧妙地指向未来——关羽需要独立地、不受任何人(包括他曹操)影响地,去辨识那个真正值得他托付一生的明主和兄弟。
“况且,”曹操补充道,带着一丝兄长般的关怀与狡黠,“我与他已结金兰,情谊永在。逍遥派虽远,并非不能互通声气。他若有难处,或有所需,自有渠道知会于我。暗中照拂,未必不如带在身边。让他独自闯荡一番,经历些风雨,才能真正成长为翱翔九天的雄鹰!平慧,你说呢?”
荀彧静静地听着,曹操的话语如潺潺流水般在他耳畔流淌。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既符合情理,又丝丝入扣,让人无法辩驳。
荀彧心中原本的疑惑,在曹操的这番话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曹操更深的钦佩之情。他不禁感叹,平思对这位云长贤弟,当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份看似放手、实则深沉的期许与布局,远远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庇护。
“平思深谋远虑,我不及啊。”荀彧心悦诚服地颔首,表示赞同,“是我思虑浅了。如此安排,确实是对云长兄最好的成全。让他在风尘中砥砺自己的锋芒,耐心等待那冲天一鸣的时机到来。兄之苦心,云长兄日后必定能够深切体会。”
曹操微微一笑,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涿郡的方向,那是关羽所在的地方。他的目光深邃而悠长,仿佛能够穿越时空,看到关羽在江湖中的种种经历和成长。
清晨的微风轻轻吹拂着曹操的衣袂,带来一丝凉意。然而,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对关羽未来的期许和信心。
尽管内心深处依然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隐忧,但曹操坚信,历史的巨轮总是按照其既定的轨迹滚滚向前。而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所能做的便是默默地在暗处守望,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以确保他所珍视的兄弟,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属于他的辉煌时刻。
“走吧,平慧。”曹操轻声说道,同时夹紧马腹,胯下的骏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轻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速度越来越快。
两匹骏马如同两道闪电,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向着南方那片清幽的山谷飞奔而去。它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天际,只留下涿郡的晨光和那位刚刚结义的兄弟,被暂时留在了身后。
然而,曹操的心中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关云长的身影,以及他们之间那尚未展开的故事。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未来的道路注定充满了波澜壮阔的变数和挑战。
但无论如何,曹操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放手”,选择了相信历史的安排,也选择了在幕后默默支持他的兄弟。而这份沉甸甸的“放手”,既包含了释然,也蕴含着对未来的期待。
大长秋署内,沉水香的氤氲被窗外突兀的扑翅声和短促鸽鸣搅动。曹节摩挲玉如意的指尖一顿,浑浊的眼珠微不可察地转向窗棂方向,那慵懒的姿态瞬间凝滞,透出一股老兽嗅到血腥般的警觉。
阶下的小黄门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鹌鹑,立刻噤声,垂首缩肩退至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几乎在鸽鸣落下的瞬间,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堂后闪出。那是曹节的心腹干将,一个面色蜡黄、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年轻宦官。他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微风,精准地接住了从半开窗扇缝隙中钻进来的信鸽,熟练地解下它脚上那截细小的竹筒。
竹筒被呈到曹节面前。曹节放下玉如意,枯瘦的手指拿起竹筒,指腹在筒身特有的、代表程璜的细微刻痕上摩挲了一下,确认无误。他拔开塞子,倒出里面卷得极紧的一小卷薄绢。
薄绢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笔迹急促却清晰。当曹节的目光扫过那些字眼——“火宴”、“十常侍”、“血祭”、“初八”、“长春宫”、“阳球”、“獬豸印”——他脸上的松弛皮肉猛地一抽!
“砰!”
一声脆响!是那块价值连城的玉如意被曹节失手扫落在地,瞬间断成两截!碎片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溅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整个正堂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陷入一片死寂。侍立的小黄门们身体抖如筛糠,几乎要瘫软下去。连那蜡黄脸的年轻宦官,瞳孔也骤然收缩。
曹节捏着薄绢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那张松弛的老脸,在极度的震惊与暴怒之下,扭曲得如同庙宇里狰狞的鬼面。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要将它们烧穿!
“火……宴?”曹节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像是毒蛇在吐信,“血祭……十常侍?好……好一个阳方正!好一个‘疾恶如仇’的卫尉!”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那光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破堂中的沉郁:“初八……长春宫……听曲儿的地方……嘿嘿……好地方!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啊!”他的笑声低沉而阴冷,如同夜枭啼鸣,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即将喷发的杀意。
“司徒刘合……永乐少府陈球……卫尉阳球……尚书刘纳……”曹节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冰碴,“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咱家倒是小瞧了你们这群‘清流’的胆量!竟敢勾结串联,图谋此等诛灭九族的大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仅仅几个呼吸间,那滔天的怒火竟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阴鸷。多年的权力倾轧,早已让他明白,愤怒只会坏事,唯有冷静才能将敌人彻底碾碎。
曹节缓缓坐直了身体,将那张薄绢仔细叠好,塞回袖中。他俯身,动作竟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捡起了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玉如意。他摩挲着断裂的茬口,眼神阴冷地盯着,仿佛那断口就是阳球的脖子。
“阳球以为攥着个旧司隶校尉的破印,就能替天行道了?做梦!”他猛地将半截如意掷于案上,发出沉闷一响,“想烧死咱家?咱家就让你这团火,先把你自个儿,连带你的同党,烧得灰飞烟灭!”
他转向那蜡黄脸的年轻宦官,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即刻去查!查清楚初八长春宫宴会的所有安排!查清刘合、陈球、阳球、刘纳这几日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们之间,有何异常勾连!任何蛛丝马迹,不得遗漏!”
“喏!”年轻宦官躬身领命,声音同样冰冷。
曹节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嘴角甚至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程璜这老狐狸……这次倒是立了大功。不过,光是这点还不够……”他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毒计的光芒,“阳球他们想用‘火’,那咱家就给他们添一把更大的‘火’!这把火,得烧到陛下最忌讳的地方去……”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玄色锦袍的领口,那浑浊的老眼望向皇宫内廷的方向,充满了算计:“备笔墨!咱家要亲自写一道奏疏!刘合、陈球、阳球、刘纳……这些人,暗中交通藩王,图谋不轨,欲行大逆!证据?哼,程璜的密报,就是铁证!阳球那獬豸印上沾的血,就是他们戾气深重、意图不轨的明证!至于藩王那边……总能‘找出’些‘往来’的痕迹!”
“陛下最恨什么?最恨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江山,勾结宗室!”曹节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把这顶‘勾结藩王,图谋不轨’的帽子扣上去,比什么谋刺阉人的罪名,更能让陛下龙颜大怒,更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他迈步走向书案,脚步沉稳,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暴怒?只有一种即将把猎物彻底碾碎的、令人窒息的阴冷和笃定。
“阳球啊阳球,你想用‘火宴’血祭咱家?做梦!”曹节提笔蘸墨,笔锋悬在洁白的绢帛之上,眼中寒光四射,“咱家这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焚天烈焰!这把火,就从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忠臣’身上,烧起来吧!”
笔落,墨痕如刀。一场针对刘合、阳球等人的致命诬告,就在这沉水香弥漫的阴森署衙内,悄然成形。程璜那缕泄露的青烟,此刻已化作曹节手中足以焚毁一切的冲天烈焰,即将席卷整个洛阳。
洛阳北宫,德阳殿后一处雕梁画栋、金玉满堂的暖阁内,熏笼里燃着价比黄金的苏合香,氤氲着甜腻暖融的气息。
年轻的皇帝刘宏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几个新选入宫、身姿曼妙的采女随着丝竹之声扭动腰肢。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纵欲过度的青黑,眼神却闪烁着一种孩童般对新鲜玩物的贪婪光彩。
案几上随意堆放着几卷奏疏,被一只啃了一半的西域贡瓜压着,瓜汁洇湿了绢帛也浑不在意。宦官张让、赵忠侍立左右,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不时附和着皇帝对舞姿的点评。
就在这靡靡之音与脂粉香气弥漫的当口,暖阁厚重的锦帘被无声掀起一角。大长秋曹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谦卑的笑容,而是神情凝重,步履沉缓,双手捧着一份奏疏,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径直走到御榻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曹节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仍能听出的惊惶与悲愤,瞬间压过了靡靡丝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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